第38章 怪人来访
清晨的阳光照在戒律堂的对联上。
明明是新一天的开始，空气却肃穆地压迫感十足。
裴砚之同往常一样，咳嗽着步履蹒跚向堂内走去，后面有人叫住他，他只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裴师叔的身子不好，”青袍微动，曲寒霖从身后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怎么不在松月庭好好休息？”
裴砚之谦恭回答：“砚之听闻莫师兄昨夜已回书院，今早特来问候。”
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相对而立，互不干涉。
一想到李烟烟对裴师叔露出的笑容，曲寒霖就有些沉不住心，他哼的一声说道：“师父一向担心裴师叔的身体，相信师叔今日不来，师父也不会怪罪的。”
裴砚之依然温和：“莫师兄自然大度，但砚之亦不能失了礼数。”
曲寒霖向前一步，略有些咄咄逼人：“礼数在心而非行，裴师叔若真心向师父，岂不知师父在忧心什么？”
“咳咳，”裴砚之微微点头，“莫师兄高义，心系天下，可惜砚之病体孱弱，不能为师兄分忧。”
曲寒霖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不远处五位长老依次赶到，便沉默着甩下裴砚之，大步向戒律堂中走去。
这你来我往无聊的对话终于结束了。
躲在裴砚之袖子里的烟烟心想，她听着都快要打个哈欠了。
她昨夜虽突然恢复了片刻的身体，今天早上却又变了回去，看来欢娱施加的法术还没彻底消失。不过她现在这具人偶的身体也挺好的，又小巧又灵活。
早上听小师叔说他要去拜见莫砺锋，烟烟的好奇心骤增。一来她想看看这位远近闻名的莫院长到底是什么样子，二来曲寒霖对他师父惟命是从，烟烟算是明白了，退婚这件事情跟曲寒霖商量，还不如跟他师父莫砺锋商量来得有效。
但直接让小师叔带上自己，小师叔定然是不同意的，所以她偷偷躲进裴砚之宽大的袖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来。
戒律堂中缭绕着浓重的檀香味道。檀香向来是沁人心脾，此时却因为过量显得格外馥郁。烟烟被熏得直想打喷嚏。
香气之中站着一个人，衣着风格都与曲寒霖极为相似。似乎在说明，即使他是万卷书院位高权重的院长，也依然是华清峰的一份子。
他与华清峰割舍不下，又或者他与华清峰的某些人分割不了。
烟雾渐渐散去，莫砺锋的脸渐渐清晰，他眉目凌厉，如巍巍高山，站在高处威严俯视万物。
台下的人纷纷行礼。
“师父。”
“院长。”
“莫师兄。”
这就是莫砺锋？
烟烟皱了皱眉，这张脸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一面。直到莫砺锋勾起唇角笑了笑，她才恍然大悟。
这张脸……不就是之前在幻境湖中见到的么。幻境湖中，瀑布底下，满眼笑意的男子亲密无间地教女子练剑。
只不过同样的勾唇挑眉，在幻境中他笑得可比现在真心灿烂得多。
那副幻象，曾差点让曲寒霖入了心魔。
莫砺锋缓缓开口，明明声音并不重，却随着缥缈的檀香狠狠冲撞着每个人的耳膜，让人无法抵抗，只想臣服。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劳烦各位费心书院的大小事宜了。”
清越长老毕恭毕敬：“为院长分忧，乃我等分内之事。我等一日不敢忘记肩头之责。”
莫砺锋点点头。
空气中静可闻针。
他转过头看向裴砚之：“裴师弟近来可好，我听闻你寻到了满月花，相信对师弟的身体大有裨益。”
白衫衬着裴砚之愈加清瘦，眉尾稍稍蹙起，他拱手道：“砚之命薄，倒是浪费了这许多灵丹妙药。”
“裴师弟怎会命薄？”莫砺锋冷笑，“想当年师父最疼爱的便是师弟了，可谓如影随形……说起来灵丹妙药，听闻上古煞气可叫人重获新生，不知道当时师父有没有想到这法子？”
广阳长老向来沉不住气，此时阴阳怪气地附和道：“这法子虽凶险，倒也值得一试。”
“莫师兄慎言，长老慎言。”
面对愈加锐利的试探，裴砚之不卑不亢，眸中清澈不见丝毫异样。
小师叔怎么好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小绵羊？
烟烟听着外面的声音，忍不住摇头感叹，这群狼磨牙亮爪，或明或暗，恨不得把小师叔一口吞下肚中。可惜小师叔不为所动，安安静静文文弱弱地站在漩涡之中，不动声色。
他的裴师弟果然还是这副样子。
莫砺锋始终记得那天清晨，阳光刺得人发晕，他练完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玄蝉领了个男孩走进来，说这是他新收的弟子。
可是莫砺锋明明记得，万卷书院的院长向来单传，从未有招收两名弟子的先例。那男孩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起来不争不抢，轻声叫他莫师兄。
然而此后几年呢，裴师弟把一切都抢走了，抢走了玄蝉的偏爱，差点抢走了院长的位置，甚至很有可能抢走了上古煞气的秘密。
这些原本都是他的。
不过没关系，他莫砺锋最喜欢，也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抢回来。
一如很多年前，有人抢走了他的姐姐，他还不是照样抢回来了。
他的姐姐，永远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姐姐。任何妄图插足进来的人，都该碎尸万段，死不足惜。
想到这里，莫砺锋晦暗不明的眸子停在曲寒霖的身上：“寒霖，你母亲身体不好，现下最担忧的便是你的婚事，我看是时候带你去拜见无极岛。”
此话一出，堂中三个人的心同时猛地一跳。
曲寒霖不似往常那般对师父的话言出必应，此时踟蹰了一会，立刻被莫砺锋看出端倪。
“寒霖你有旁的话要对师父说？”
“师父，上古煞气目前仍下落不明，天下安危依旧在旦夕之间，”曲寒霖低着头说道，“师父常教导，先有天下才有小家，寒霖想帮师父寻到煞气，暂时还不愿成婚。”
裴砚之微微一愣，他的睫毛轻轻颤抖，很快将情绪遮掩。
烟烟则是喜出望外。还有这等好事，听何满说那什么上古煞气这些人都找了好几年了，都没找到，说不定根本没有这东西，最好一辈子都别找到。
莫砺锋目光似电：“上古煞气是黎岛主亲自封印，你若真有心，与岛主爱女成婚，不是更能助我？”
上古煞气是老头亲自封印的？
烟烟纳了闷，她怎么从未听老头提起过。这上古煞气好像是个了不起的东西，若真是由老头封印的，依照他那副孤傲的脾性，早在自己面前炫耀几千遍了才对啊。
不等她细想，堂外传来赵志季杀猪般凄厉的嚎叫声：“长老，五位长老啊，有个怪人闯进书院了。”
“长老，长老，他还口出狂言，要院长亲自去迎接他……”
“放肆。”
清越面色严厉，拂尘一挥，果断将赵志季拦在门外，“戒律堂前衣冠不整，大声喧哗，对院长不敬，赵志季我看你是晕了头了。”
赵志季被法术绊倒在地，他顾不上站起来，就趴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慌忙仓促道：“小人绝对没有不敬的意思，请莫院长饶恕。”
“无妨。”
莫砺锋的眼神仍停留在曲寒霖身上。
这是这孩子第一次忤逆自己的意思，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昨夜他也有所耳闻，曲寒霖似乎对外门的一位小丫头青眼有加。
呵，外门的小丫头。
莫砺锋的视线移到赵志季身上，只见他脸颊红肿，像是被人打过。
赵志季这人虽然不太着调，但在万卷书院管事的身份是他莫砺锋亲封的，即使是内门弟子也要顾忌三分薄面，如今他和五位长老都在戒律堂，什么人敢对赵志季下这样的重手？
得到准许的赵志季一五一十地诉苦，说到激动处不时添油加醋，忿忿不平，似乎被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书院的脸，是莫院长和长老们的脸。
起因是刘先生灵草园的返魂树被人偷偷取了汁液。这事烟烟知道，是欢娱干的，可惜他已经自焚妖丹，追寻心灵手巧的袁姑娘而去，从此再无踪影。
赵志季正愁最近风平浪静，再加上次驱逐李烟烟出书院未果，丢了颜面，他势要借此机会好好整顿外门，亮亮手腕。
于是他召集所有外门弟子开审判大会，结果发现李烟烟竟然不在。这下好了，赵志季直接得意洋洋地宣布，李烟烟就是偷取返魂树汁液的人。
人群中有个微弱的女声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赵管事，您并没有证据，怎么就说是烟烟师妹偷的呢？”
“她不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赵志季轻蔑道，“做贼心虚。”
何蓉蓉坚持道：“您没有证据。”
“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
书院真是变天了，怎么谁都敢跟自己顶嘴，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弟子倒是犟得很。
赵志季动了动手指，指挥身边人道：“给我掌嘴。”
众多弟子均是吸了一口凉气，然而赵志季这话音刚落，空气中只听得“啪啪”两声响亮，打得却不是何蓉蓉的脸。
“哎呦哎呦，”赵志季痛得跳起来，“谁打我？”
“叫什么？”
一人戴着人皮面具，负手立于树枝枝头，听嗓音是位老头，说起话来真是古怪：“哼，挨了我的打你应该感恩戴德。”
他的掌风无声而雄劲，站在众人身后无一人察觉，衣衫轻动，身形飘忽，有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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