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湖水映像
魅妖，喜欢小动物？
……
曲寒霖抑制住无端的思绪，先解决眼前的境况。
他将长剑举在身前。寒光一闪，剑气四起，少年衣袍翻飞，厉声喝道：“散。”
剑气散而不泻，如飓风扫荡了整个密室。
十个巨人纷纷炸得粉碎，空气中肆意地飘散着铜锈味。
他的剑连玄铁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几个铜人。
曲寒霖额前发被剑气吹起，眉眼凛厉，露出一张杀伐果断、冷静克己的脸。
他喜欢挥剑在手的感觉。
三尺青锋，杀尽世间邪祟，扫尽天下不平。
烟烟捂住鼻子，摇摇头：“你这样是没用的。”
看来王八的脑袋，只知道砍砍杀杀，用暴力解决问题。
设计此处空间的人显然颇有智慧，出题古怪，倒是有几分她爹爹的风格。
“怎么没用？”
曲寒霖的话音刚落，只见地上的、空气中的粉末尽数聚拢，转瞬间重新塑成十个横眉瞪目的铜巨人。
十道如电般的目光聚集在两人身上。
烟烟咽了口口水：“我怎么觉得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无辜道：“刚刚是臭王八砍得你们，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的事啊。”
曲寒霖刚刚还处在警戒之中，听了少女的话，直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然而，他身份尊贵道心坚稳，岂会被区区魅妖蒙了心智。
最后只高傲地冷哼了一声。
“哗。”
眼前的一个铜巨人忽然举起斧头，朝左侧的巨人重重挥去，将其一劈为二。
它们的脚下分别刻着编号一和二。
烟烟忙伸手捂住燕子的眼睛：“太血腥了，你还小，不能看。”
紧接着三号的巨人劈断了四号，五号劈断了六号。
以此类推，第二轮只剩下编号为一，三，五，七，九的巨人。
一号的巨人继续挥动斧头劈断三号，五号劈断七号，九号劈断一号。
第三轮，只剩下五号和九号。
五号毫不留情地挥动斧头，劈断了九号。
五号，成为唯一存活的巨人。
曲寒霖看得眼花缭乱。
烟烟诧异：“他们内讧了？”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地底下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冒出成百上千一模一样的铜人，密密麻麻地围在一起。
成百上千的烛火跳动在铜人身上，肃穆庄严，像是举办某种诡异的仪式。
曲寒霖：“怎么这么多？”
“九百九十八个。”烟烟指着巨人脚底下的编号，她的声音认真起来，沉默了一会肯定道，“加上咱们，九百九十九个。”
“它们要干嘛？”
曲寒霖紧紧握住长剑，全神贯注之时，忽觉哪里不对劲。
原来面对强敌，两人不自觉间已形成背靠背的姿势。
他从未将后背交给任何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脚底下的地正从外向内急速塌陷。
“它们刚刚不是已经给咱们演示过一遍了吗？”烟烟知道这是在催促他们，她冷静地指挥道，“快选。”
“选什么？”
“当然是选能活下来的位置。”
“这怎么选？”
曲寒霖努力沉住心神，飞快计算：一号杀掉二号，三号杀掉四号……最后存活下来的是五号。
“臭王八，”烟烟扭头一笑，“你信我吗？”
烛火摇晃在少女的眸中，映着她皓齿鲜唇，生动灵气。甜净的嗓音像淙淙流过的一泓清泉，抚平焦躁。
曲寒霖道：“我不信任何人。”
烟烟扬眉：“那你就留在这等死吧。”
她轻点脚尖，盈盈站在了九百七十四号巨人左侧。
很快，她所处位置上浮现出编号九百七十五，之后的巨人编号逐次加一。
曲寒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跟在她身后，与她站到了同一位置。
刚站稳，就看到少女拍了拍胸口，小声地舒了一口气，凑近燕子的耳朵道：“他跟上来了，还好还好。”
他身体一怔。“她是在关心我吗？”
这只魅妖，好像没那么坏。
如果……如果她从前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等从湖底出去了，他可以考虑饶她一命。
裴砚之却知道，烟烟已经计算好了。
当有九百九十九个巨人，最后存活下来的是九百七十五号。
如果曲寒霖跟她站的位置不同，就变成了一千个巨人，这会打乱她的计算。
这才是她舒了一口气的根本原因。
烟烟抚摸着燕子柔软的羽毛，恍惚中有些失落，想着如果小师叔在这里就好了。
和小师叔在一起，好像永远不会有孤单的感觉。
他脸上总挂着浅浅的笑，温柔地站在她的身侧。
她又想到，不行不行，这里太危险了。小师叔身体不好，不能来这里。
“没关系，还有你陪我。”
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可爱，全身漆黑如一团墨，清眸似琉璃剔透，浮泛着与生俱来的哀伤，偏偏眼尾燃着蛊人的殷红。
真是极好看极优雅的一只燕子。
九百九十九全部到位。
第一轮，二号，四号，六号……所有阴数位置上的巨人全部碎成一地。
这一轮，曲寒霖挥剑砍断了九百七十六号。
第二轮，他们依然处于安全位置。身边的铜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轰隆”声不绝于耳。那巨斧看着有千斤重，举起来投下整片的阴影，产生可怖的压迫感。
第三轮，曲寒霖屏气以待，握着长剑的手心沁出细汗，余光瞥见少女毫不在意，一心一意地逗手里的燕子。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自信还是心大？
倘若他们站的位置有错，面对数量如此之多且能够起死回生的敌人，纵然是曲寒霖，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第四轮，他们安全。
第五轮，他们依然安全。
……
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铜人和他们。
他们是先手。
曲寒霖提剑。
聚气。
破。
清脆的一声“砰”响，巨人被炸成粉碎。
没有再死而复生。
空气重新恢复生机。
“我们选对了。”
曲寒霖回过头来，脱口而出。
少女也朝他舒了竖大拇指：“臭王八剑术还不错嘛。”
喜悦之情突然僵在脸上。
他居然会将自己和一个女妖并称“我们”。
如果让师父知道，一定会失望透顶。
曲寒霖垂下眼眸，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是这个位置？”
“赌的咯，”烟烟对他的一秒钟变脸的颜艺表演莫名其妙，“本姑娘的运气一向很好。”
曲寒霖没再追问。因为他们所处位置再次骤降，落到无边无际的湖水中间。
如湖心孤岛，目之所及都是澄明的水。
曲寒霖原地不动，严阵以待。
烟烟抱着燕子，向着湖边走近。
似有水滴落下，在湖面激起一圈圈微小的涟漪，连绵不绝。
涟漪中渐渐浮起画面：
坠兔收光，百鸟朝鸣，祥云万里。
桌上摆着一只喜烛，一对合卺酒盏，八鲜果，八干果。
身着火红色嫁衣的少女坐在床边，少年新郎欣喜又忐忑地靠近，缓缓挑起盖头。
烟烟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少年少女同时转过头来。
那少年长着一张和臭王八一模一样的脸，而少女掀开盖头后，分明就是她自己。
画面中的少年少女相视一笑。
画面外的烟烟和曲寒霖沉默无言。
“姑娘自重。”曲寒霖首先开口，他脸色严肃而清正：“在下已经有婚姻在身，绝不可能另娶他人。”
师父绝不可能让他娶一只女妖。就算不是女妖，这姑娘也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外门弟子。
黎岛主的爱女，才是全世界唯一配得上他的人。
“喂，你不会以为这湖水里映照出的是我的心事吧？”烟烟气极，“我发誓跟我没关系。不信你也来试试。”
不知是谁家倒霉姑娘跟臭王八有婚约，面对这么一张冷冰冰的木头脸，不得抑郁无聊透顶？
曲寒霖往前一步，望向湖面。
湖中画面瞬间转变。
青山葱茏，绿树成荫，白色的瀑布倾泻而下。
瀑布下站着一男一女。男子在教女子练剑，举止亲昵，眼神中情意缱绻。
看他口型，似乎在叫“姐姐。”
烟烟想这挺温馨的啊，怎么臭王八面色惨白。
曲寒霖头疼欲裂。
这是他小时候无意间撞见的情景，是他看错了，是假的！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突然双目紧闭，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
裴砚之心想不好，看这副模样曲师侄像是被心魔缠住了。
然而他自己此刻亦是胸闷不已，控制不住地想着刚刚湖面上映照出的新郎新娘。
少年少女天造地设，百年好合。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并不是疼痛。他经历过太多疼痛的感觉，他可以忍受得云淡风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一种失控。
超出他自制能力的占有欲不断蔓延，让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刚才的画面，然后一遍遍毁掉。
毁得干干净净
烟烟抱着手中无精打采的燕子，“小可爱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再看看神情痛苦的臭王八，难道这湖水有什么古怪？
她下决定再看一眼，这次什么都没有出现。
湖面平静无波，清澈见底。
湖底清清楚楚躺着一颗硕大发亮的夜明珠。
嗯？怎么不一样了？
管它什么古怪，先把夜明珠捞了再说。烟烟想也没想，将燕子被放在岸上，“你乖乖地等姐姐哦。”
随后她“噗通”一声跳下湖水，身手敏捷地靠近夜明珠。
少女跳水的声音激起裴砚之的注意，担心瞬间超过了酸楚，他艰难地镇了镇神，急念静心咒。不知过了多久平复心绪，忙赶到湖边。
只见蓝色的衣袂在水中轻灵飘舞，少女如同勇敢的海鸟，在湖中自由翩跹。
裴砚之突然明白过来，湖水中映照的是每个人最害怕的事情。
第一个画面是他自己的，第二个画面是曲寒霖的。
而烟烟，因她无惧无畏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怕，所以能够看穿迷象，一眼看到湖底的魄珠。
原来，他最害怕的事，就是失去她。
是啊，他不想，也不可以失去她。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的，如果他从来没有见过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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