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绿王八
一望无际的湖面泛着寒气。
烟烟站在岸边，揉了揉手腕，认真拉伸小腿，做完一系列热身运动后，她深呼吸一口气，“啪”地一声，利落地跳入湖中。
她从前生活在岛上，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水，常常没日没夜地泡在海里，只露出个脑袋，好几次有海鸥就单脚站在她额头上。
此时她一入水，便如鱼一般，飞快地向下潜去，很快发现了光。
看到了。
湖底躺着圆润硕大的一颗夜明珠，珠辉流转，光华灿烂。
烟烟得意一笑，她靠近伸手去摸，却见一道白光闪过，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烟烟愣住了。
她完好地站在一间狭长的通道中，脚下是实地，四周亮堂堂的，如在白昼。
没有水，也没有什么夜明珠。
难道那不是一颗真的夜明珠，而是开启眼前这个空间的钥匙？
她揉揉眼睛，向前望去，通道蜿蜒曲折，根本看不到前路，充满了神秘与未知。
好刺激！
烟烟兴奋起来，忍不住想知道这空间的尽头是什么，有没有藏着什么宝物。她“哒哒哒”地向前跑起来。
很快，她拐过五十道弯，发现前方站着一个人。
这人一袭青衫，身形方正，丰神冷漠，如孤傲的一座青山。
与她不同，他步伐缓慢而谨慎，不时观察四周，眉头蹙起。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曲寒霖回过身来。
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她模样娇美，脚步轻盈，一双黑漆漆的眼珠上下打量着他。
少年少女面对面站着。
一个胆大活泼，一个凝重冰冷。
烟烟率先开口，对自己的准未婚夫说出了第一句话，她好奇道：“你穿得这样绿，该不会是湖里的王八成精了吧？”
曲寒霖唇线紧抿，几乎是一瞬间，他抽出剑来，直射烟烟咽喉处。
剑尖闪着寒光，锋利无比。
少女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惧色。
“不回答问题，还拿剑指着别人，”烟烟轻噘嘴角，“看来你是只哑巴王八，还很没有礼貌。”
“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最好速速现出原形。”曲寒霖冷冷说道，手中剑仍保持不动。
这湖里属实蹊跷，他下水之后先是被一道光吸引过去，紧接着就被吸入到这个陌生的空间中。
虽然小姑娘穿着书院外门的衣服，但她出现得突然，八成是空间里的妖怪伪装成人的模样，不得不防。
烟烟不回答，她慢悠悠地捏紧鼻子，做了个扇风的动作：“呀，臭王八说话，臭气熏天。”
曲寒霖眼神微眯，手腕骤然用力，一剑直直向前刺去。
“喂，你来真的呀。”烟烟脚步快转，轻巧侧身，将将好与剑气擦身而过。
她拍拍胸口，还好自己脚下功夫快。
躲开了？
曲寒霖用一种非常不友好的目光凝视着烟烟。
他的剑，居然被躲开了？
被一个女妖躲开了？
这种事情，从他九岁那年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这到底是只什么妖怪？
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烟烟一伸舌头扮了个鬼脸。
这个人真是奇怪，冷冰冰的，明明很年轻却像一块死木头，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喂，臭王八，本姑娘要去前面寻宝，懒得跟你计较，”她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们俩互不干扰。”
这女妖来历不明，实力莫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不如先打探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曲寒霖没有说话，收剑负于身后，自顾自向前走去。
烟烟撇了撇嘴角。
老头不是说，王八静心养性，万年不死，脾气是天上地下第一好吗？
看来这只臭王八是个例外。
两个人沉默无言，沿着弯弯折折的通道，一前一后。
烟烟直觉得，绕弯绕得眼冒金花，头都要晕了。
在通道的尽头，一间密闭的房间中，裴砚之脚步一顿。
黑蛟紧张地问：“主人，怎么了？”
裴砚之闭目凝神：“有人来了。”
一个是曲寒霖，另外一个……
他猛地睁眼，她怎么也来了？
黑蛟得意洋洋：“主人放心，那两个小鬼头怕是连迷魂道都走不出来。”
裴砚之摇摇头：“黎姑娘冰雪聪明，迷魂道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
黑蛟不以为意：“主人咱们胜在时间，等他们弄明白迷魂道，咱们早就出去了。”
此处空间明显是玄蝉设下，看来主人的三魄或就封印在此。以主人的聪明才智和修为，应对空间里的这些考验，简直易如反掌。
裴砚之不置可否，神情淡淡，伸出手敲了敲东面的墙砖。
他刚刚走出迷魂道，就进入到这间空旷的密室里。密室中间点着一根油灯，微微摇曳。
有一块墙砖的声音明显不大一样，多敲两下，墙砖缓缓凸出来，上面刻着一个“果”字。
黑蛟积极发言：“主人，再试试其它几面墙。”
裴砚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黑蛟滔滔不绝：“果，一个果子？红果子，绿果子，这什么意思？”
黎姑娘，和曲寒霖在一起。
裴砚之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
他应该全神贯注地解开眼前的谜题，
应该尽快找到自己的三魄，
应该躲开那两人。
可是。
烟烟，和曲寒霖在一起。
这个念头如同一株疯狂生长的植物，肆意地攀爬缠绕住他的身体，脖子，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黑衣的裴砚之眼眸越来越红，如同两轮血月。
曲寒霖是烟烟的未婚夫。
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少女隔着窗户，踮着脚尖，捧起灯笼，粲然生姿。
黑蛟暗叫不好。
主人如今本就是半魔状态，心神不稳，极易被煞气影响。
时隔十几年了，这种情况怎会再次出现？
裴砚之紧紧攥着手指，鲜血从掌心慢慢流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十几年前，玄蝉站在男孩的面前，煽动他，鼓励他。
“想入魔吗？想知道上古煞气到底有多大威力吗？发挥出来力量吧，让师父开开眼界，砚之，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的。”
小裴砚之浑身被煞气笼罩，力量游走在体内的每一寸，几乎要让他爆炸了。
他手脚不能动，蓦地睁大眼睛，咬破嘴唇，鲜血淋漓，顺着雪白的下巴不住地往下流。
小裴砚之用这种方法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玄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个外门弟子，年纪轻轻，毫无根基，亦非天赋异禀。
竟然有如此倔强坚定的道心。
不能入魔。
裴砚之整个手掌被染成红色，眼中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向前踉跄了一步，险些倒下。
黑蛟竖起耳朵：“主人，他们好像走出迷魂道了。”
烟烟和曲寒霖在靠近，来不及走了。
裴砚之伸手拂去地上的血迹，略一思索，用食指中指点住眉心，轻念咒语，行“分形散影”之术。
一道白光闪过，化为幻身。
“喂，臭王八，你不是很厉害吗，”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近，“还不是得靠本姑娘，你要真有本事刚才别跟着我走啊。”
烟烟转过几道弯之后很快发现不对，她凭直觉肯定他们在兜圈子。她轻轻抚摸墙壁，发现有一块异常的光滑，这是幻镜，能将对面的出口反射过来，他们一直走的是镜子中的“虚路”。
而对面的出口被施了简单的障眼法，穿过去才是“实路”。
“这里是你的老巢，你当然知道正确的路。”
曲寒霖戒备跟在她身后。
烟烟觉得此人多半有病。
算了，不跟傻瓜论长短。
两人一出迷魂道，进入燃灯密室当中。
一眼看到房间里站着一只漆黑的小燕子。
体型轻盈，两翅尖长。
眼尾泛着薄薄的殷红。
曲寒霖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铮”地一声，剑鸣清脆。
“喂，你也太不可理喻了吧，”烟烟冲上前去，伸出双臂挡在中间，“这么可爱的小燕子，你也下得去手？”
王八不是都心平气和一动不动的吗，这只怎么一心想着打打杀杀。
果然，妖妖相护。
曲寒霖冷哼一声：“这里是湖底，怎么可能会有飞禽？”
“王八还能开口说话，拿剑砍人呢，湖里怎么就不能有小燕子了？”
烟烟蹲下身子，轻轻将小燕子捧在手心：“有些人见识浅薄，就应该回家好好读书，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小燕子乖乖，咱们不跟一只臭王八计较。”
曲寒霖撇过头去。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妖。
小燕子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烟烟爱惜地摸了摸它的羽毛，冷吸了一口气：“哎呀，你的脚怎么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不疼不疼，”她拿出一条白绫轻轻绑住小燕子的脚，一边哄它，“我叫烟烟，你叫什么呀？对了，我的小师叔也叫燕子，不对不对，他叫砚之。回头我带你去见他，小师叔可温柔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裴砚之：……
小小的燕子依偎在少女的掌心里，黑漆漆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紧张无措。
可是她的手，温暖柔软。
曾经雨水清和地落着，他也曾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
他不敢握紧，亦不敢贪恋。
她是躲雨的巢。
可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曲寒霖师侄，如今就站在她身侧，横眉冷对，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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