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和景明
山洞里没有亮光，烟烟醒来已不见了那白衫男子踪迹。她收起斗篷，跟着烛蝶走出洞外。
朝阳刚升，山间野花丛生，芳香百里，鸟鸣不绝于耳。
烟烟顾不上欣赏这些，她极目远眺，远远地看到昨夜那半死的白衫男子正走在半山腰上。
走得极为缓慢。
她一路飞奔，待跟到男子后面已微微喘气。
烟烟边张开手掌煽风，边嘟囔道：“讨厌鬼。”
白衫男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见到她。
他无奈笑道：“姑娘，是哪个讨厌鬼欺负你呢。”
“不辞而别，不讲义气，自然是你咯。”烟烟三步并作两步，跃到他跟前，气鼓鼓道，“将死之人可没你走得这么快。”
男子并不生气，只好心劝慰：“万卷书院九月才招生，姑娘还是快回吧……”
他话还没讲完，两个蓝袍弟子从山上快跑下来，一高一矮，到两人身边时忙刹住脚，拱手作揖，齐声道：“小师叔。”
白衫男子问：“你二人何事下山来了？”
高的道：“我们正找小师叔您呢。”
矮的道：“小师叔，您不知道，昨天晚上锁妖塔闹翻了天，跑出来好多妖，虽然诸位长老已经料理了此事，但莫掌门万里传音来，说要彻查昨夜书院所有人的动向。早上我们在院里寻您不得，想着您经常下山挖药材。”
高的接着说：“这才寻到此处。”
两人好似唱双簧的，一唱一和，高的话少，矮的话多。
倒也交代得清清楚楚。
白衫男子面不改色，颔首道：“我知道了。”
蓝袍弟子这才注意到站在白衫男子身后的黎烟烟。
高的问：“这位是？”
“我？”不等白衫男子开口，烟烟抢先道，“我是你们小师叔的远房表舅三侄子家五叔的亲外甥女，昨夜你们小师叔下山，就是接我来书院进修。”
所谓先下手为强，原来这白衫男子是书院的“小师叔”，听着地位不低，若是攀上他，说不一定就能进书院。
正好听这两人的意思，万卷书院昨夜出了点事。她主动给白衫男子洗清嫌疑，想来他定不好拒绝。
果然，白衫男子只微微蹙眉，却并未否认。
矮的拱手道：“原来是小师叔的远房表……表亲戚，失礼了。仔细看来，表亲戚姑娘和小师叔还真是有几分相似，都是极好看的人。”
烟烟大大咧咧道：“叫什么表亲戚姑娘，叫我黎……李烟烟就好。”
“好了，上山去吧。”白衫男子打断两人的对话，他眸色清朗，抬脚向山上走去。
烟烟小碎步跟在他右侧。见他温润文雅，气质脱俗，虽走得慢但专心致志，目不斜视。
又气恼他早上丢下自己，一时起了戏弄的心思，便左一句“小师叔，这山好高好美哦”，右一句“小师叔，我走不动了，你一定知道什么捷径可以上万卷山吧？”
“没有。”白衫男子道，“祖师爷有言，唯有读书破万卷。”
烟烟撇撇嘴：“祖师爷真会讲冷笑话。”
白衫男子好脾气地劝道：“黎姑娘，书院规矩森严，比这山路难上百倍千倍，姑娘性情活波，不如早些回头……”
烟烟打断他，郑重其事地教育道：“诶，你现在是我的远房表亲戚，哪有亲戚之间叫黎姑娘的，你得叫我烟烟才对。”
白衫男子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
山高而陡，他越走越慢，时有虚弱咳嗽，绝非身体健康之人。
两个蓝袍弟子想上前扶住他，被他婉言谢绝了。
烟烟蹲下身捡了朵落花，跑到他跟前举起来：“诶，小师叔，这朵花叫什么？……诶，小师叔，快看有蝴蝶。小师叔，小师叔………”
如此蹦蹦跳跳，一路上捡了不少落花，烟烟将其别在耳畔，等到了书院，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小师叔又从山下捡弟子回来了。”
“这个不一样。听说，这个是小师叔的远房表亲戚。”
“不愧是咱们的谪仙小师叔，连他的表亲戚都长得这么好看，清丽可人。”
“好看有什么用，看她那副东张西望，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是个外门弟子罢了。”
白衫男子置若罔闻，一路领着烟烟进了书院大门，一直往里走。
沿途有假山，清泉。蓝袍弟子三五成群，或清扫回廊小径，或溜养灵兽。
等到了一座双洞拱桥。
白衫男子停下脚步：“三缄，你去架阁库帮烟烟存报姓名。”
高的道：“明白，小师叔。”
三缄其口，烟烟想，果然话少。
白衫男子又吩咐道：“三佘，你去帮烟烟安排衣住。”
矮的道：“没问题小师叔，事情交给我您放心，我一定帮烟烟姑娘安排的妥妥当当。”
一口三舌，烟烟想，果然话多。
白衫男子示意两人退下，望向烟烟。他的脸色已比昨夜好了许多，但仍比寻常人要惨淡些，隐隐约约有些病气。
与这一身白衣倒是极配，像是从大雪中走来一般。
他道：“黎姑娘……”
烟烟料定他仍是要劝解自己，不等他开口便插科打诨道：“方才还叫人家烟烟，现在怎么就叫黎姑娘了？”
少女狡黠的目光不依不饶。
白衫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山路奔波，他唇无血色，微微喘息：“好吧，看来黎姑娘是一定要留下。”
“当然，”烟烟道，“我还没见到未婚夫。”
……跟他商量退婚的事呢。
“咳咳，曲少峰主真是好福气，”男子道，“不过书院不比无极岛，姑娘当真要遮掩身份，难免会受些委屈。”
“我不怕委屈，”烟烟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小师叔放心，我一定入乡随俗，不给你添麻烦。”
白衫男子沉默良久。
春风习习，他眉眼消瘦，无端平添了几分孤独之感。
“还有，既然黎姑娘不想被人识出，乾坤袋里的宝物莫要再用了。”
烟烟咧开嘴一笑，拱手作揖，有模有样道：“弟子谢小师叔指点。”
白衫男子不再言语，转身向石桥走去。桥边一棵老垂柳抽出了新枝条，青翠欲滴，迎风招展。
“小师叔？”
身后，烟烟突然喊道。
他回过头来。
白衣灰桥，绿柳碧湖，如画一般。
烟烟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裴砚之。”
春明景和，一只鸟从老柳树的枝丫飞出，树枝微微颤动。
“燕子，”黎烟烟眼角一弯，“倒是挺应春。”
“主人，原来您留着这小鬼头是为咱们作证，”黑蛟探出头，“可那群老不死的一向跟您不对付，这次定要不依不饶，他们会相信一个小鬼头的作证？”
“不会。”
裴砚之走过桥去，脸上温润的表情早已收起，目光中多了几分冷峻。
他带黎烟烟进书院，并非是要给自己作证。
黑蛟继续喋喋不休：“那不如拆穿小鬼头的身份，老不死的们必然诚惶诚恐，就顾不上锁妖塔的事情了……”
小鬼头是黎岛主的爱女，长老们要是知道她来了书院，不得八抬大轿，锣鼓喧天。
不，恐怕整个修真界都要涌进书院，顶礼膜拜。
“不可。”裴砚之语气平静，“若黎姑娘见到各位长老，无意中说起昨夜情形，岂不是麻烦。”
无论烟烟是否知情，昨夜山洞中她确是见到了裴砚之反噬半魔的样子。
若是被长老们知道，一定会怀疑他和上古煞气的关系。
如今，黎烟烟铁了心要留在万卷书院，那么把她放到外门，在自己眼皮底下是最稳妥的。
“还是主人思虑周全。真是的，一个小山洞，哪知道会突然冒出个小鬼头。”黑蛟佩服道，“不过，锁妖塔之事您打算怎么办？”
裴砚之道：“我自有对策。”
刚才他试探许久，确认黎烟烟不会自曝身份，那就让小姑娘在书院玩一阵子吧。
过不了几天，她应该就会忘记昨夜相遇的情形，到时候他便不用担心了。
黑蛟默默地缩回了脑袋。
一阵狂风骤起，树枝摇晃不止。裴砚之逆风前行，衣袍猎猎作响。
他身形单薄却挺拔，如一把劈开狂风的利剑。
戒律堂的大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厚德载法”，下联是“德正法严。”
在阳光的照耀下，对联上金色的字熠熠生辉。
堂中议论纷纷。
“裴砚之是早上从山下回来的，他昨夜在何处尚无人清楚。”
“呵，我说你们也太高看他了。那副身子骨毫无修为，但凡迈进锁妖塔一步，立马被啃的连渣都不剩！”
“我也觉得锁妖塔暴乱跟他没什么关系。再说了，他进锁妖塔能做什么？”
“防范之心不可无。上古煞气一日下落不明，一日就不可放松警惕。”
裴砚之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轻掩口鼻，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听到咳嗽声，争论不休的戒律堂立刻安静了下来。
裴砚之拖着一副摇摇欲坠的病体，跨过门槛，立于堂中，恭敬有礼：“五位长老唤砚之过来，是否有要事相商？”
“裴砚之，你昨天晚上……”
广阳长老年纪最轻，长得魁梧粗犷，咄咄逼人。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白胡子老道拦住了。
老道问：“砚之，听说你昨夜接了位远方亲戚进书院。”
裴砚之道：“清越长老果然消息灵通。我这位表亲戚家里遭了变故，砚之不忍她一人孤苦伶仃，便接到身边照顾。”
清越面色和蔼可亲，关心道：“砚之你向来身体虚弱，这种事情派些外门弟子去做便好了。你几时下的山？”
裴砚之道：“多谢清越长老关心。砚之自知腿脚不快，昨日酉时便下了山。或是上苍垂帘，砚之此行还有其它收获。”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淡黄色的花来。
花有六瓣，每瓣花状各异，有的饱满，有的狭长，与月亮的六种形态恰好一一对应：朔月、峨眉月、上弦月、盈凸月、下弦月、残月。
“满月花？”
沧明长老博闻强记，几乎是一瞬间说出此花的名字。
剩下两位长老目光交换，了然于心。看来从裴砚之身上挖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满月花有养神健体之奇效，书院的人都知道，裴砚之寻这味药材已有半年之久。
此花月圆时开，次日黄昏时便会凋谢。
花开时奇特绝伦，每瓣花形成满月状态，方可采摘。
昨夜月圆花开时，戌时刚过，锁妖塔暴乱正是激烈，裴砚之断不可能在场。
(https://www.piaotian55.net/book/2284435/5259417.html)
1秒记住飘天文学网：www.piaotian55.ne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piaotian55.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