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魔法师杰弗里（三）
杰弗里家的晚餐时间永远那么安静。
长长的木头餐桌上，高高的烛台燃着摇曳的烛光，将还算宽阔的餐厅照得黑影幢幢。
老杰弗里身穿有些老旧却十分整洁的贵族服装坐在长桌顶端，目光深沉，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盘子里的牛排。
杰弗里和母亲伊莲娜分坐两旁，伊莲娜眉头微蹙，显得心事重重，对面的杰弗里却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
老杰弗里忽然抬起头，看着这个从小到大都乖乖巧巧，如今却越来越不听他话的儿子，他觉得是时候该认真地谈一次。
“你点亮那块魔晶石了吗？”老杰弗里缓缓开口。
魔晶石是他对杰弗里的考验，那块只有人头大小的墨绿色晶石，当缓缓注入魔力后就会散发出亮光。
只有将魔晶石完全点亮，杰弗里才能被允许离开勇者大陆出去闯荡。
“没有。”杰弗里摇了摇头。
他记得上一次尝试点亮魔晶石已经是一个月以前，那次他只能让魔晶石散发出微弱得如同萤火的光。
盘子里的牛排还剩一大块，向来节俭的老杰弗里却将手里的刀叉放在餐盘两边，从容不迫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和手。
深知父亲脾气的杰弗里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越是从容不迫，暴风雨也就越强烈。
“你如果再独自跑到城外去，我真的会杀了你那匹心爱的灰色的马！”
那个有些苍老却满是威严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
杰弗里坦然面对父亲锐利的目光，即使烛光黯淡，那双眸子里依旧气势逼人。
但他知道不能再退，于是开口道：“父亲，当初您只说完全点亮魔晶石前不能离开勇者大陆，没说过不能出城。”
“现在我说了。”老杰弗里强势道。
场面隐隐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伊莲娜看着丈夫和儿子互不认输的脸，眼睛里满是祈求：“好了，吃饭吧！”
杰弗里没有吃饭的心情，沉吟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出去历练？”
老杰弗里的声音突然提得老高：“我难道没让你历练吗？你小时候我让人捉来活的蜘蛛，长大了我让人捉来活的牛怪、猎犬怪，只为让你好好地练习魔法。”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给你买最好的法师袍，买最精良的法杖，请最好的老师，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吗？知道为此我向剥皮鬼洛基欠了多少债吗？”
伊莲娜不愿两父子在争吵下去：“别说了。”
老杰弗里不管不顾，深邃的眼睛里目露追忆，想起家族的风光往事，再对比现在的落魄场景，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在我小时候，半夜伺候我撒尿的人都不止两个，而现在，整个大宅子里，能够指挥的除了老汤姆就是你和你母亲，但是如今我连你都指挥不动了！”
他忽然抓住杰弗里的肩膀，眼睛里既是命令又是期盼地激动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魔法天赋是杰弗里家族有史以来最好的，你就是我们家族复兴的希望，只有你才能让杰弗里家族重新站在荣耀的巅峰！”
杰弗里坐在位置上认真倾听着长久以来父亲最大的愿望，脸上并没有一丝激动的表情。
“父亲，为什么你要把自己完成不了的梦想强加在我的身上？”
“这不是强加给你的梦想，这是每个家族成员应该承担的责任。”
“我的梦想是成为最强大的魔法师。”
老杰弗里哈哈大笑，只是没有开心的意味：“很高兴，我对你的期望也是如此。”
“那你就不应该阻止我出去闯荡，把我困在这个鸟笼子里。”
老杰弗里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声音震得房顶都响：“死人是做不了魔法师的，什么都做不了！”
父子两目光灼灼地对视着，仿佛要把烛火比下去。
向来性子温和的伊莲娜双手搓来搓去有些不知所措。
老杰弗里忽然起身走到屋子中央，拿起一根黑色魔法杖，抬起手臂摇摇指着依旧坐在餐桌前的杰弗里。
“既然你这么不认同，那我们就用贵族的方法来决定谁对谁错！”
伊莲娜担忧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但涉及到贵族的仪式，让她也不敢轻易开口打断，只能暗暗朝杰弗里摇了摇头。
杰弗里平静地坐在餐桌前没有动作。
更加严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拿起你的法杖，像个贵族一样，像个男人一样！”
身为贵族家庭的一份子，即使已经落魄到如此境地。
但只要沾上贵族荣光的事情，每一个贵族家庭成员都不得不全力以赴。
杰弗里叹了口气，只能拿出自己的木制法杖，站在屋子另一头和父亲遥遥相对。
一道耀眼的白色光束忽然从老杰弗里黑色的法杖上亮起，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那束白光从法杖顶端喷射而出，速度并不快，如同波浪涌向杰弗里。
杰弗里挥了挥法杖，一束同样的变光在法杖上亮起，朝袭来的白光迎上去。
两束光芒瞬间融合在一起，并没有爆发出激烈的碰撞。
这并不是绚丽高深的魔法，而是魔法师之间最简单的较量方式，纯粹比拼魔力深厚。
连绵不绝的白光涌入连接在一起的白色光线，又很快在对拼中消耗得精光。
杰弗里感觉父亲真的老了，又或者他如今变强了。
曾经在父亲的法杖下，他撑不过十个呼吸，就会被击倒在地。
但如今眼睁睁看着父亲额头隐隐有汗水冒出，他依旧感受不到疲惫。
杰弗里十分想用出全部力量将父亲击败，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父亲，从此以后别再想管自己的任何事，然后带着得意的背影扬长而去。
但要怎么薄情寡义的人，才会这样羞辱爱自己的人呢，羞辱一个愿意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
在母亲伊莲娜焦急而担忧的目光中，杰弗里默默叹口气，装作精疲力竭的样子将输入的魔力慢慢减弱。
那根原本那光芒璀璨的法杖瞬间黯淡下去。
本来压力山大的老杰弗里心里终于出了一口气，他终于还是在这场父子较量中占了上风。
但为了给儿子一个深刻的告诫，他没有及时收回魔力，一部分白光继续朝杰弗里涌去。
白光瞬间蹿上没有魔力操控的木制法杖，在一阵火光四溅中，杰弗里手里的魔杖冒出一阵青烟，掉落到地上断裂成几截。
……
老杰弗里在妻子的陪同下，得意洋洋地回到房间。
但刚关上房门，他就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伊莲娜惊慌得就要开门去叫人，却被他一把将胳膊拉住。
老杰弗里满口是血地哈哈大笑：“这臭小子，没想到这么厉害了，不愧是杰弗里家族的孩子！”
见他情况并没有加重，伊莲娜才慢慢镇定下来，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我当初没天赋没本事，让我的父亲在失望中离世，让我的家族继续在衰败中走向消亡。
但杰弗里不同，他是我们家族唯一的希望，所以绝对不能让他有什么事，我宁愿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意他遭受一点危险！”
伊莲娜嗔怪道：“净说胡话！”
老杰弗里目光炯炯，忽然落在伊莲娜风韵犹存的身体上，一把伸手揽了过去：“不说胡话了，多做实事，说不定我们还能争取再造一个聪明的小杰弗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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