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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红颜


  觉慈上得天仙阁七楼,但见:三丈圆形凭栏之所,四根圆柱于外支撑阁顶,圆柱上分别龙、凤攀附,毕活毕显。阁内八卦顶上垂下一盏四方耀世水晶灯,周围一线线珍珠玛瑙垂下,八卦顶下却是一圆形围轩。其内却是一位略施粉黛、面绕轻纱、二九华年的佳人清启檀口,吐出缥缈仙音。佳人妙眼眺远方,十根青葱般的玉手抚/弄瑶琴,拨出那似远非远,似近非近绕匝回旋之音。面似银盘,弯眉微蹙,鼻若琼瑶,檀口微润,秀发似瀑布般流淌于后背。

  觉慈但觉眼耳不能自拔,微运神功,暗自忖道:“佛经云:世间有六道,阿修罗道女者极美,迷惑众生,使人难以修行。今见此番境遇,却是如此。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觉慈暗颂佛号后方运目环看天仙阁内,却见整个七层内只有三间雅座,环于内轩,桌子之间有屏风隔断,每间外可看樊笼城繁华,极目远眺可见青山叠翠,内可视佳人妙态。早有侍女领觉慈入座,却是另外两座早已入客,觉慈倒是最后而入。

  待得觉慈落座,刚好一曲唱毕。只见佳人目移觉慈处,微微一颔首,起身轻轻一福,而后坐于瑶琴前,玉手轻放琴上,目望觉慈。觉慈一怔,不知其意。

  侍女过来,微声道:“客官,宁姑娘的意思是,您想听什么曲儿?”

  觉慈对这种场合如何应对,何曾知道。微一迟疑,想说任凭宁姑娘心意,不想左侧雅座传来一声:“这位兄台有礼了,之前未曾谋面,想毕兄台刚到樊笼城吧。鄙人卓之群,长来拜候宁姑娘,近闻宁姑娘新得一曲,求其不得,实为甚憾!兄台是否能求宁姑娘唱其新曲?在下感激不尽!”

  觉慈目送声音处,中虽有屏风,但其人落座处能视线之内,见其人二十出头,落落大方,外表俊秀,正在向觉慈躬身施礼。觉慈起身抱拳,歉意道:“这位兄弟,真是为难我了。我何德何能让宁姑娘唱新曲?再者,宁姑娘唱得再好,对于我亦是对牛弹琴,不解其中味。我不敢造次,望这位兄台谅解。”

  觉慈这番一说,众人倒是一怔,不想觉慈如此爽郎之人,不是附会风雅之辈。

  此时,却见宁姑娘起身而立,面向觉慈,轻启红唇:“这位客官自晦了,小女子不敢当。实乃小女子薄艺难登高雅之堂,小女子之新曲却是伤怀己身自怨自叹之作,非小女子敝帚自珍,恐扫诸位雅兴。”

  众人听宁姑娘绵绵细语,如沐春风,听其意却又替其感怀,卓之群更是叹息声不断。觉慈灵台清明,神明不悲不喜,面上沉静,对着宁姑娘道:“宁姑娘,天地之间本是一囚笼,你我众人虽有差别,但谁不是囚禁其中。得解脱,处超然之人又有几何?何作悲来,不如抛却。”

  卓之群抚掌对曰:“好一个何作悲来,不如抛却。就凭兄台此言,便值得一交,我看兄台一人,不如邀兄台合桌一处,把酒言欢。”

  “好,卓兄弟盛情,却是难以拒绝。”却见卓之群过来相邀,觉慈也不矫揉造作。俄而,重新上酒菜。

  这时,宁姑娘起身向觉慈道:“客官乃洒脱非常人,小女子倒也不好矫情。新作曲儿有辱尊听,承蒙指教。”琴声响处,如漫天洒落珍珠入银盘,又如海潮涌立滚滚袭来,平淡处春雨润物,又作高昂处激情满怀。众人聚神凝听,只见宁姑娘起唇开唱:

  “噫……

  花落岂是归期,岁岁年年,

  老藤新芽变幻了人间,拂袖翩翩。

  振翅南飞,又候归期,

  欲将心儿碎,谁解其中意?

  梦回千年,霓裳舞起众人醉,

  却说世间百味,情苦为最。

  繁华落尽,飘零风中忆醉,

  却说世间百味,孤苦为最。

  朽木化土,锥心难惑不醉,

  却说世间百味,无力使唤为最。

  蝼蚁偷生,年华虚度已醉,

  却说世间百味,迷途为最。

  荆棘伴身,猛虎伴身不醒不醉,

  却说世间百味,不能脱身为最。……”

  只见宁姑娘唱罢,久不能语。见众人坠入自己歌声中,沉迷不能自拔,觉慈却是闭目正襟而坐,不喜不悲,犹虚犹空。宁姑娘知其非常人,自是感慨今番新唱,便不是新作赋予东流。亦不叹息,起身飘然而去。

  觉慈虽然闭目,但宁姑娘起身而去却是清楚的很。张眼望去,见众人沉醉不能回,也不声张。这时,桌中桃花鱼阵阵香味扑面而来,便起箸而食。果然是美味,入口即化,一口不能知其味,而又一口,还是不尽其味,再一口,更是不能解味,如此,整条鱼落入腹中。觉慈但觉口中、心中、腹中不能尽其味,顿生出吃一条桃花鱼比之不吃更让人难受,可见天仙楼之桃花鱼真是人间至上妙品。

  良久,众人醒来。卓之群见觉慈还在回味,笑道:“兄台醒来,就你入醉最深!”

  觉慈见卓之群错会其入宁姑娘仙音未醒,把目光引向桌上桃花鱼,笑道:“卓兄弟沉迷仙音,我却是沉迷桃花鱼之美味。”

  众人望向桌中桃花鱼,只剩骨架,汤汁一点都不剩,却是哈哈大笑,都暗道惭愧。

  卓之群倒也洒脱,立身而起,道:“今番能听宁姑娘新曲,真是幸何如之,多谢兄台!未敢请教大名?”说完向觉慈长身一礼。

  觉慈亦不托大,立身还了半礼,道:“我乃中土人,姓韦名自醒,游历而来。第一次来樊笼城,还请诸位不见笑。”

  众人听说从中土游历到此,肃然起敬,中土到樊笼,必经奚梦沼泽,那岂是常人能所为?卓之群看着觉慈道:“韦兄果真不是一般人,兄弟们幸甚!我向韦兄引见这几位兄弟,这位是奇珍阁林自强。”卓之群指着其左手边这位二十许年轻人。

  林自强起身施礼,觉慈还礼。觉慈打量此人,人倒是俊美,就是缺乏一股阳刚之气,眼神有些许迷离,许是还未从宁姑娘仙音出来。道:“君子自强不息,林兄弟好。”

  “韦兄好,韦兄抬爱。”林自强躬身道。

  “这位是闻必盛。”卓之群指着其右手边这位介绍道。

  闻必盛起身施礼,觉慈还礼。但见此人亦是二十出头,一身富态,想在樊笼城是富裕人家。道:“闻道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必然鼎盛不衰,闻兄弟好。”

  “韦兄亦好,韦兄过誉了,不敢当,与韦兄比,实在有愧。”闻必盛谦逊道。

  “另一桌,却是樊笼城齐氏宗族齐长治兄弟,白氏宗族白南臻白兄弟,通达镖局元可为元兄弟,杏林医馆肖平疾兄弟。”卓之群指着另外一桌四人一一介绍。众人施礼,觉慈一一还礼。打量这四人,俱是都有南人长相,只是好看很多,许是樊笼城世居于此,祖辈血缘混合其他洲血脉生养而成。

  众人落座,把酒言欢。天仙楼之酒,亦是不凡,入口绵薄,回味无穷。众人轮流敬酒,觉慈倒是不推辞,一一尽杯落肚。酒过不知几巡,众人皆有几分醉意,觉慈却是无半分醉意。众人更加知其不是寻常之辈,敬酒更加频繁。

  卓之群见今晚夜已渐深,遂问觉慈道:“韦兄可是修行之人?”

  “是。”觉慈不含糊。

  “是何宗派?”

  “中土大觉寺俗家弟子。”觉慈倒不是刻意欺瞒,只是下山有重要之事,不敢乱报师门。见众人一副悻悻然之相,了然于胸。大觉寺俗家弟子其实就是打杂之人,修行之功法俱是些粗显之法。外出游历,亦是在大觉寺难得寸进,故而游历寻找机遇。

  “那韦兄为何到迗燹洲来游历,穷山恶水,难有所得吧。我们倒是想出迗燹洲,但一个樊笼城都不能走出。实在是自困于笼中囚鸟,何日展翅远飞啊。”卓之群道出了众人之心声,叹息不已。

  “出得樊笼城又如何,不出又如何,天地本一囚笼。诸位莫要自叹,一切自有安排。我看诸位俱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出身应该都不错,能够自证方圆之地,实乃幸事。”觉慈如此说道,以宽众人之意。见众人叹息,笑道:“人生除却生死,了无大事!”

  众人心头一震,细细品味。

  “韦兄,因我家世代在此行医,生死之事却是见得不少,韦兄生死真言令我心中坦荡,但又不明之处,敢请解惑?”肖平疾恳色道。

  “肖兄弟但请问,但不一定能解汝心中所惑。”觉慈平静道。

  “世人疾苦,为何而生?”肖平疾问道。

  “求证人生迷途而生。”觉慈肃穆答曰。

  “终将赴死,为何求证?”肖平疾追问。

  “死无所谓,所谓者不知求证而死!”觉慈坚毅答曰。又作一歌:

  “前路迷雾荆棘,

  俱有凡心万念羁绊。

  把那三千烦恼之丝躯抛却,

  一点真念向彼岸。

  荣华富贵好,只向世人虢夺,

  痴恋红尘妙,刮骨剩臭皮囊。

  雄心伟业壮哉,那管白骨填埋,

  功名显赫时,入泥淖无人拦。

  天地一囚笼,人心自困苦难!

  天下人也好,方外人也罢,终得一片白茫茫!”

  歌毕,下楼回房而去,也不管众人怔在那里,佛门渡人岂是一般手段。觉慈见此些人根骨不佳,虽都是习武伴身,但入修行,却是艰难。只是遇见,略吐真言,让众人一生迷障少些。却不知此番说对,引来一场争斗,却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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