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上巳
三月初三上巳节，离国谷阳城中人头攒动，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人们在这天举行“祓禊”仪式，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远离疾病、祓除不祥，各类商贩艺人也临街摆起了摊位。
活泼好动的孩童、儒巾阑衫的书生、养在深阁的姑娘、终年辛劳的老农、锦衣华服的富商，或结朋引伴、或前拥后簇尽情享受这难得的热闹节日。
谷寿桥头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正在贩卖他的机关玩具，旁边还写着“一个30文，概不还价！”，摊前一众儿童两眼放光得盯着那些小巧惊奇的玩具，会动的木鼠、打鼓的木熊甚至还有翻着跟头的木猴。
青年任由孩童们把玩这些巧具也不出声介绍催促，似乎并不在意生意如何。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可以轻易买走喜欢的玩意，毕竟30文一个如此精巧的物件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穷人家的孩子不舍得买，那也就只能在摊子上多玩一会过过瘾头了。
这时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出现在摊前，那少女面目姣好身材匀称自有一股贵气，明明十八九岁的样子却如同孩子一般新奇地把玩。
“小哥，这个木头小老鼠又没有施法，怎么会动的啊？”
“施法？小姑娘瞎说什么啊，这个小哥做的是机关！”路边一位老者笑着解释。
“偃师？你是偃师！”少女一听眼睛瞪得老大惊讶莫名。
“我只是略懂偃术，偃师之名不敢称。”那青年微微一笑道。
“太好了，我听师傅说要铸造好剑必须有好的炉子，而我们大离最好的铸剑炉就是焚天观的‘焚日炉’，不过它已经损坏了，大离一直在召集工匠偃师修理就是没什么进展，你和我一起去帮忙好不好？修好了本姑娘重重有赏！”
那青年以手抚额一时无语，这姑娘定然身份显赫，但也太跳脱了吧！根本不知道他的偃术水平就要带他去修当世三大神炉之一的‘焚日炉’！
“小姑娘，别瞎说，这位小哥年纪还轻你别带他去送死！”边上的老人脸色大变看了眼四周后轻声劝告，“那个炉子邪性，听说已经有几位偃师被它吃了！”
“啊！难道偃师也修不好吗？可是我想求焚天观帮我开炉铸剑啊！不然岂不是又要输给那丫头了！”少女闻言十分沮丧。
“这位老丈请问这炉子怎么会吃人啊？”就在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从旁响起，老人回头一看，一名白衣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那女子二十多岁身形苗条样貌却十分普通，远不如青衣少女靓丽。
老人脸色白了白道，“没什么没什么！老人家我也是听说的！”说完起身推着身边卖货小车钻入人群之中。
白衣女子皱了皱眉刚想追去就听见身边青年说道：“姑娘不必去追，张老爷子说的我也大致听说过，不过是那‘焚日炉’内蕴神火精粹，有偃师想将其引导出来却失败被焚，然后口口相传略有变形就成了‘炉子吃人’的传说。”
那女子略一思索便也明了回头看了那青年一眼道：“小女子云罗，出霞关逃难来的，多谢公子解惑，不过看样子公子并非仅如你所说的初通偃术吧！”
青年一愣轻笑一声道：“姑娘也不是逃难来的吧，张老爷子这些平头百姓最善观人，他一见你就躲，看来姑娘也是朝中贵胄而且还常常掌握他人生死！”
云罗也微微一笑行了个万福转身离开，不过看她走路的身形似乎是个跛子！
青年皱了皱眉，藏在身前木柜里的双手感觉到轻微啄击，难道真是拾羽？否则珠儿也不会有此反应！云罗、落云！羽族的雷霆天将落云郡主！
那青年自然是水寒，他在落云寨先替董相疗伤拔毒，后又将所学修复筋脉的月轮之术和小六道诸般奇遇杂学整理相授，再略做修整就出发去往离国了却他母亲的遗愿。
白须客、董相心知此事他们帮不上忙，同时也对他的实力非常放心，只是交代了几句关于拾羽的事就放其离开。
以水寒如今实力又不主动挑事这一路自然平安迅捷，仅大半个月就进入离国谷阳城。不过接下来要进王都就比较麻烦，何况还要去离国水家！
于是水寒决定现在谷阳城打探些消息顺便赚些盘缠以备不时之需。
“喂，你叫什么名字？看来你的确不是普通偃师，我叫…嗯…我叫云霞，不过和刚刚那位姐姐没什么关系，你帮我去修焚日炉吧，我会有重谢的！”青衣少女眼珠一转朝着水寒认真道。
“姑娘也不是普通人，应当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随便带着一个偃师就去修理焚日炉的，而且之前能被焚天观请去修理焚日炉的也不会是一般偃师，我实在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冒险拼你所谓的重谢！”水寒耸耸肩无奈道。
云霞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一个腻歪的声音由远而近，“小姐小姐！时候不早啦！老爷叫我们回去啦！”
话音未落一位华服男子就出现在云霞面前，那男子四十多岁白面无须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
云霞皱皱眉不情不愿地挑了几个小玩意抛下一锭银子说了声“不用找了！”便转身离开。
那男子倒是深深地看了水寒一眼，水寒收起银子微微一笑以作答复。
待二人走后没多久水寒就感觉周围多了几个陌生人在观察他。不过他也未多加在意，反正凭那几人的身手无论他想甩掉还是干掉都是易如反掌。
不过除了那几人外还有一位强者隐匿在附近，那人实力强劲不容小觑，水寒也不能完全定位。
又过了不久等那些小玩意全部卖掉，水寒收拾好东西背起木柜就准备离开，那几个陌生人见状也一一放下手头事物悄悄跟上。
水寒没事人般穿过人群独自踏入偏僻的小巷子，他在给后面的人机会想看看他们或者他到底想干什么？果然当他走到巷子深处时那几个陌生人突然将他包围！
水寒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有事吗？”
领头的陌生人嘿嘿一笑：“小子，你还真镇定啊，在这我们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干的！不过别担心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要你条手臂，下次再对我们家小姐有非分之想，要的才是你的脑袋！”
“小姐？那位自称云霞的小姐？”
“哼，知道就好，要怪就怪你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吧！”那领头人也不多废话举刀就向水寒右臂砍去！
就在此时附近吹起一阵疾风然后那些陌生人就没有然后了，他们已经躺了一地，而那位自称云罗的白衣女子已经代替他们站在水寒面前。
“小哥好镇定，你不怕我也要你一条手臂甚至一条命？”云罗看着水寒轻轻一笑。
水寒只是看着她微笑不语，云罗似乎也没什么事一般轻依在墙上同样盯着水寒。两人相互盯了半响，水寒最先绷不住，脸红着转过头去：“云姑娘找在下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小哥帮个忙，我有一个妹妹酷爱偃术，前些日子听闻有数位偃师被焚天观邀请修理焚日炉，故而只身前来，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我看小哥偃术不差所以想请你帮我打探一下我这个妹妹的下落。”云罗掩嘴一笑也不顾水寒反应自顾自说道。
“姑娘高看我了，我和那位云霞姑娘说的也可以再与姑娘说一遍，我不会为了此事去赌自己的小命。”水寒环臂胸前淡淡道。
云罗脸色微暗却又听到水寒话音，“不过看在姑娘刚刚帮在下的份上，在下可以在安全范围内帮姑娘打探一下。”
“那就多谢小哥了！”云罗一喜行了个万福。水寒点头受下转身离开，云罗则快步跟上。
“姑娘我已经答应你帮忙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水寒见状无奈停下。
“当然是与你一同寻找啦，否则找到人你又怎么联系我呢？对了我家中排老大，你可以直接喊我‘大姐’，你呢？叫什么？我要怎么称呼你？”云罗眼珠一转，推了他一把示意继续走。
水寒苦笑一声道：“在下韩睡，排行老七，你可以称呼我‘小七’或者‘阿睡’。”
“噗，阿睡？你父母怎么会想到起这样的名字？难道你小时候太嗜睡了？”
“……”
“还是喊小七吧，‘阿睡’像是‘阿谁’？哈哈，这是‘喊谁’啊！”
“……”
“哈哈，小七，我们现在从哪里入手？”
“……，我们可以先去‘连家商会’，焚天观要维修焚日炉不可能不需要材料，焚天观附近最大的商会就是‘连家商会’，我们先去那里打探打探情况。如果令妹在焚天观出现过，那那些参与维修的的商会成员应该会见过。”
“不错，就去连家！”
两人趁着天色还早换路前往谷阳城东的连府，纵然是上巳节期间连府这样的大宅也不会无人坐镇。
一柱香功夫两人已站在连府大门外，“你准备怎么进去打探消息？”云罗轻声问道。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师姐，来连府求取进入大离书院教员考试的介绍信。”
“咦，这个想法不错，不过你这直接跑上门来求介绍信怕是不妥吧？”
“我是偃师。可以用技术换啊！”
“他们会信你？”
“几天前我已经在码头示范过‘鱼形’了，行船速度快了一成半，对这些商会我就不信没有吸引力。”
“你早就想混进去了？”云罗睁大眼睛惊奇道。
“我是真想进大离学宫，听说那里对教员的福利很好又可以远离战乱安心研究。”水寒一脸理所当然。
“你确定你说的是大离学宫而不是大乾学宫？我怎么听说大离四面皆敌，所以大离学宫教员还要带学员上战场熟悉战事呢？”云罗疑惑道。
“谣言！一定是谣言！是他国的的恶意中伤，他们不希望大离留住人才！”水寒挑挑眉严肃说道，但语气中却没什么起伏。
云罗翻个白眼，战场上她又不是没见过大离学宫的教员学生，甚至还击杀过前来行刺的学宫教员。这方面大离学宫的恶名可谓天下皆知，这也是中原与南方视离国蛮夷的原因之一。
就在此时连府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跑了出来，“韩大师你来啦，大老爷现在在外祈福，稍后就回，您先请府里坐。呃，这位姑娘是？”
“萧总管，这是我师姐云罗。师姐，这位是连府萧总管。”水寒欠身介绍。
“萧总管好，小师弟他初次离山历练家师不放心，故而派小女子相随。”云罗行了个万福道。
“原来是云姑娘啊，你好你好，您也是偃师？”萧总管闻言笑容满面。
“不是的，小女子天资不佳学不得偃术，师父只教了些粗浅功夫了以防身。”云罗笑着回答。
萧总管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又笑容满面地说道：“看我这事办的，让两位在这大门口聊天，两位快请进府稍歇，我家主人马上便回。”言罢让出身子请人入府。
水寒云罗相视一笑，以二人实力当然看到了这位总管大人脸色的变化，两人未曾说破只做不知般随其入府。
萧总管将二人带至一处偏厅便告辞离开，他穿过重重院落进入内院一处房间。
屋内萧总管向一华服中年人请安问道：“二爷，那位韩先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师姐，据他介绍是个习过武的，我们的计划还照旧吗？”
“习过武的又如何！进了我们连家大门还能想着随便出去吗？老萧你应该知道他手中的那个‘鱼形’对我们这些商会有多重要，而且忘了告诉你，前些天此人在谷寿桥边卖的玩具经过府里的供奉研究是可以运用在陆地运输的。
只是那人心思巧妙在那些玩具上做了些手段，关键部位在我们拆卸过程中全都损毁了，至今也没有办法完好地取下，所以无论是为了家主之位还是连家商会的利益，此人我都必须得到！
如果他识相的话最好，不行的话就给我扣下来。他还带了位师姐？那最好，本来我还担心手里的牌太少，不论他们关系如何先抓到手再说！”那华服中年人摸着下巴一脸阴冷，有这样从长房手中夺权的筹码他连家二爷又怎能错过！
就在此时空中响起一声怪响，连二爷脸色微变冲出房去，萧总管紧随其后。只见空中有一条奇异火线满空盘旋！
“二爷，那是什么？”萧总管看着那火线惊奇异常却没见连二爷的脸色已经铁青。
“哼，那是偃术机关‘火线鸢’，偃师之间互传位置消息或者同行邀战用的！哼，想用这种方法自保？就算其他家知道你在我们连府又如何，终究是先到先得！”连二爷脸色难看眼中却闪过一丝狠色！
另一边云罗看着水寒放出‘火线鸢’一脸无奈道：“我怎么感觉我是送上门来跳坑里的呢？你的麻烦比我大，涉足的水比我深！我这是赶着当保镖来了！”
“大姐你可别这么说，要不是为了帮你找人，我就详装合作等推荐信一到手立刻离开。根本不必在这打草惊蛇，现在就看看惊出来的‘蛇’有没有你要的消息了！”水寒摸摸鼻子苦笑着解释道。
云罗微微一笑开始调整自身功力，天下皆知雷霆天将的武功是‘尊神掌’和‘雷鸣枪’，不到迫不得已当然不能用，所以以云罗的身份她只能从曾经的杂学中挑选一下，先前对付跟踪水寒那几人的‘浮风指’再加上离国焚天观的‘煅日拳’应该足够应付眼前情况。
正在府外祈福禳灾的连家老太爷和大爷抬头看着连府上空盘绕的火线皱起了眉头。
金家商会、运河商会等各家家主也抬头看向空中的火线纷纷皱眉。各商会相比于连府，因为连老爷子与焚天观老观主相交莫逆，从而得到这大离国教的支持，一直压其它商会一头。
先前那位韩偃师的出现已经让诸家达成一致，就算杀了此人也决不能放任连家得此奇人！
现如今空中盘旋的那条火线鸢无论是其明亮程度还是盘旋时间，都昭示着它的主人是位异常强大的偃师，这个当口在连府出现这样一位偃师必然与那位韩姓偃师和他的‘鱼形’偃甲有关！
各大商会暗涌纷纷，各自先行部署想要掌控先机！而连府也成为众所关注的目标，连老爷子一行人匆匆回府的行踪当然也没逃出众人的眼线，一时间各个商会都开始揣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数，竟似乎连连家家主都不晓得的样子？
而此时造成此变数的两位正大模大样地坐在偏厅喝茶吃点心，丝毫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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