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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当年过往几分真假


  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我反而不着急了。李氏会这样做恐怕是以为当年那个在死前还不忘给她和弘时泼脏水的假太监是我安排的,她一直觉得就因为那件事才会让胤禛关了她十年,也同时冷落了弘时十年。所以她用同样的手段报复我,想让我也因为被胤禛猜忌嫌弃。

  然而李氏终究是妇人之见,她估错了胤禛待我的不同。此时的胤禛身边除了十三阿哥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真正信任和坦言的人,而我恰好正如他说的那样,我能够给他需要的安心与踏实,即便他会心存忌惮与芥蒂,却很清楚我一直想要的是什么而相对放心,也知道我不是那种耐不住寂寞的普通女人,所以在这件事发生后他没有质问和斥责,只是寻了个理所当然的理由将小顺子调离,这里面多多少少还有保护的意味。比起我和小顺子之间的关系,他更在意的是我和他那两个兄弟之间的事,毕竟小顺子是自己人又是太监,而那两人是真正的男人也是最大的敌人。自己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危害到他的利益,可是敌人就不同了。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这样的身份为什么会被安排到我的身边,又为什么在后来反而会背着皇上对我如此忠心,之前所以没问是因为许多事问清楚了未必是好事,可是现在你要离开了,我还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我没在李氏和传闻的事上多做纠结,突然问出了这个放在心里的问题。

  这话原本不打算问的,可是现在有了探究的心思。他原本应该是胤禛培养和信赖的人,可是却无缘无故并且无所求地保护和效忠了我二十年,这二十年里几乎到了舍生忘死的地步。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能让他对我忠心效忠的事。只是这二十年间我也隐隐感觉出他对我的态度中不仅仅只是忠心,还有不经意间会在默默注视我时的眼神中流露出本不该有的情愫,这样的眼神不可能出现在他这样身份的人眼中,以他的性格也不会因为二十年的朝夕相处生出这样心思。

  突兀的问话让小顺子瞬间沉默,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仿佛是在思考,又仿佛是在做着什么决定。我目光咄咄地看着他,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小顺子见我铁了心想要深究,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说道:“主子可还记得这个。”

  我伸手接过,那是个有些泛黄可见念头的白色绢帕,绢帕里包着一只成色不算太好玉镯。我将玉镯放到一边,拿起帕子看了看,就见在帕子的一角上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雯”字,看绣工粗糙稚气,但我却觉得眼熟,因为之前在耿家学绣工时,耿母曾拿出过同样的帕子笑着打趣说:“你看看,这是之前让你学女红时绣出来的,那时哪里像现在这般沉得住性子。好几条帕子都被修坏了,竟然还敢美滋滋地带着上街显摆,找不出半点女儿家的矜持模样。”

  确定那帕子是自己这身体原主人的东西,又拿起那玉镯左右看了看,乍见觉得眼熟,仔细回想原主人记忆里关于玉镯的线索,猛然想起这东西好像是原主人十岁生辰时耿父找人打造的。但是因为自己魂穿过来时,原主人散乱的记忆并不是很完整的被接收,所以有些事只能有个模糊的印象,经过二十年早已难以分辨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两样东西确实都是属于原来那个“我”的,只是怎么会到了小顺子的手里,竟然还被一直贴身收着。

  “主子果然不记得了。”小顺子微微苦笑,双手交握在膝上努力让身体放松下来。

  小顺子没有直接回答关于胤禛将他放在我身边的用意,而是开始从康熙三十八年的顺天乡试的贿考案说起。

  康熙三十八年,顺天乡试发榜以后,有的考生写成文章张贴的街市上,揭露考官不念寒士之苦,利欲薰心,趋炎附势,把朝廷高官的子弟尽列前茅,部院大臣数十人的孩子也都取中,不问文章优劣,只问给多少贿赂钱,结果,满汉富豪大室一片欢腾。文章中还列举了大学士王熙、李天馥,尚书熊一潇,左都御史蒋宏道,湖广巡抚年遐龄等子孙通贿中举的情形。这次乡试的正副考官是修撰李蟠、编修姜宸英,于是,便有“老姜全无辣气,小李大有甜头”的传言在民间散布。十一月初三日,江南道御史鹿祐疏参李蟠、姜宸英等纵恣行私。康熙命复试后对李蟠等严加议处。康熙三十九年正月二十八日,顺天科场复试,由康熙帝亲阅。二月初一日,顺天科场经过复试,康熙帝再次传谕大学士等,将试卷就在九卿面前启封,照所定等第,缮写进呈,三等以上的仍令会试,四等中确实不行的,即令黜革。殿试后,原主考官李蟠遣戍关外,姜宸英病死狱中。

  这件事原本看起来就是一件平常的贿考案,当时康熙将这件案子的查办交给了时为太子的胤礽督办,胤礽接到差事自然高兴,就让一直支持他的胤禛派人彻查。那时候胤禛手上已经建立起了粘杆处,他也热衷于查办这种贪官污吏的案子,于是就派出刚满十五岁的小顺子独自去收集这件事中一众官员收受贿赂的证据。

  小顺子八岁进胤禛的府邸,九岁那年被选入粘杆处习武,一直是跟着其他年长些的人出任务,那一次是他第一次独自办事。没想到这件事牵扯很深,竟然隐约有牵扯到大阿哥胤禔的身上。小顺子潜入胤褆府邸探听消息时不小心被府中的侍卫发现,交手时身负重伤。

  为了身份不被发现,小顺子带着伤逃出了胤褆府邸,躲藏到僻静的小巷里避开了追兵。可是那时他已经因为失血无力再起身。就在他危在旦夕之时,被外出玩耍打算抄近路回家的“我”发现。那时的“我”尽管十一岁却也不同这个时代那些柔弱的女子,见到满身是血的小顺子虽然有些害怕,但没有尖叫逃离,反而上前探寻,拿帕子擦掉了小顺子脸上的血迹,然后搀扶着他去了医馆,又担心他身上银子不够,就将自己生日时父亲送的镯子给了那医馆的郎中。

  听小顺子说着,脑海中似乎也记起了这件事。依稀记得当时“我”碍于女子不便在外久留,在做完这些事后,就离开医馆回了家。回到家后,耿母一件浑身是血的“我”着实吓的不轻,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原本也没细问那个伤者的事,又顾及男女授受不亲,不敢说是救了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就对耿母谎称是遇到了个受伤的可怜女子将她送去医馆,然后还把镯子押给了医馆。耿母也不是个小气的,听说自家女儿没受伤,还救了人,也不可惜镯子,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镯子没了也无碍。第二天“我”去医馆才知道那伤者已经被人接走了,至于是什么人把他接走的不清楚。那是的“我”心粗,也没仔细追根究底,这件事便就过去了。

  “其实主子走后当晚粘杆处的人就找到了奴才,走的时候奴才让他们把这只镯子要了过来。”小顺子说。

  那件事后,因为小顺子被胤褆府上的侍卫看到过脸,不便再派出去办事,就被胤禛留在了身边,成为了保护他的影子。

  小顺子再见到我已经是康熙四十年的冬天,也就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年,胤禛在街上遇到我并且跟着我一起到了那座破庙看到我救那个小女孩时,他就跟在胤禛身边。

  那时我并不知道胤禛和他就跟在身后,但是他却一眼认出了我。两年中他总会想起那个突然出现在寒风中给予温暖和援手的女孩,也设法打听过“我”的下落,但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一个仅一面之缘且不知名的小女孩是何其难的事情,尤其是之后的一年“我”就重病在床直到我的出现。

  人有时候一直惦记着某件事某个人就会形成一种执念,那双在绝望时看到的明眸触动了他年少的内心。青春期对情感的渴求与生理无关,只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原本不见时只是会时时想起,可是再次见到后就不会想要错过再次交集的机会。小顺子将最初这样的感情当做是报恩的心态。

  “其实那天皇上虽然离开破庙,但奴才并没离开,一直见到九爷,然后又跟到主子的住处。”小顺子从始至终头都是低着的,他淡淡说道:“之后也时常让人关注着主子的动向,所以主子和九爷之间的交集,奴才桩桩件件都是知道的。”

  我平静地听着小顺子话,没有因为他这句话激起任何情绪上的波澜。细细想来,入府之初他知道我和胤禟有往来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对胤禛瞒下,就可以判断出他一定早就对这些事了然于心。

  我没有打断他的讲述,默然思索着作为保护胤禛的影子,胤禛更不会轻易将他这样的人放到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妾身边做粗实奴才,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让胤禛有了这样的安排。

  “其实奴才也没想到会被安排到主子身边。”小顺子接着说:“只因为主子那时当真是入了皇上的眼和心,让皇上起了纳主子入府的念头。所以当时皇上要了主子的生辰八字去批,没想到批出来的结果让皇上不得不重视起来,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才会决定在主子入府后派人在身边贴身服侍和保护。那时许多人觉得这份差事太卑贱,大多都是不情愿地等着安排,奴才却觉得这是个好差事,所以就自愿领受了。”

  “生辰八字?批出了什么结果?”活了两辈子,有些事说不信是假的,只是总觉得生辰八字批命是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江湖骗子太多未必能作数,可是现在突然听小顺子提及自己这身体主人的生辰八字竟然让胤禛重视到派人保护的地步,可想这八字必然是与胤禛的野心有关。

  果不其然,小顺子只想了想就说道:“那算命的拿到生辰八字和皇上的一比之下脸色就变了,只说单看这八字原本是早该死掉的人,如今却还活的好好的,乃为不定之数,与皇上的八字一比对,就变成了“死中得活,贵不可言”的九五之兆。还说因为主子是死中得活的命数,注定半生多灾多难,但又可以批解为凤凰浴火,只是变数太多不可言定。只要皇上把主子留在身边,皇上就能‘得其所助,心想事成’,反之如果主子有什么不测,那么皇上心愿就会落空,注定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你说的那人不会刚好是京城名算罗瞎子吧?”我冷笑着问,得到的是小顺子的默认。这个罗瞎子也是给弘历批命的那个算命的,这人为人招摇,据说是有真本事的,平时许多达官显贵都会找他卜卦测算,就连康熙也对他很是信服,没想到他还当真能批出这八字中“死中得活”的命相来。没想到那么早的时候胤禛就和他有来往,也难怪后来会和康熙说弘历的八字是“格局清奇,生成富贵福禄天然”。

  我不知道此时该高兴还是该羞恼,原本以为胤禛那些年对我的好是纯粹因为他真的喜欢过我,却没想到仍然是带着目的的,如果不是有这样的八字,他是否还会对我如此在意和纵容。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如今胤禛根基未稳,如果他真的相信罗瞎子批的命,那么这个时候调走小顺子,难道不怕我有个闪失对他不利?

  “粘杆处是苏公公在掌管吧?明天送来的人会不会也是粘杆处的?”我问,按照胤禛的脑回路,明天苏培盛送来的人恐怕也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太监。

  “主子不必担心,主子和皇上在屋里说话的时候,苏公公在外头对奴才已经说过,明个带过来的奴才叫小多子,是奴才一手带起来的人。苏公公其实是心疼主子的,他说主子这些年过得不易,若非是奴才太不小心失了分寸,也不会这样着了人家的道。念及主子身边不能没有能用的人,也想让奴才能安心为皇上办事,所以就讨了个人情换奴才的徒弟过来侍奉。这小子比奴才机灵,是个可靠的。往后主子在外头有事需要差遣奴才去办,也可以让他传话。”说到这事,小顺子没了之前的局促紧张,郑重说道。

  苏培盛和小顺子一起看中的人必然是稳妥的,现在又听小顺子说可以通过他和外面沟通,心里之前那份对未来的担心也轻了许多。

  我将帕子和镯子重新收好交还给小顺子,眉眼柔和地对他说道:“这两件东西跟了你这么多年,现在留给你当个念想吧,往后好好照顾自己。我这边你不用担心,能有个可靠能说话的人就行,但凡不是要紧的大事,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小顺子颔首上前,接过东西重新揣入怀中,神色间是释然和感激。他开口道:“李氏陷害主子这件事,主子打算怎么处置?”

  话归正题,笑容依旧却透着凌冽寒意,冷冷说道:“原本一开始就没想着能那么容易对付李氏,毕竟她入府早,又得宠了十年,皇上多少还是要顾念些旧情,而且皇太后既然能在死前摆我一道,就必然也保下了李氏,所以李氏就算已经在皇上心里没了分量,往后也不能轻易动她半分。只是我也不是什么大气的人,她动了我的人,寻了我的晦气,我就让她后半辈子都活在担惊受怕中——生不如死。”

  小顺子会意点头,屈膝一拜,说道:“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请主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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