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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天心皆善变


杨缟带着崔俊勇、姬国梁、韩谓以及侯燮已经在殿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心里未免惴惴。虽然是打了胜仗特地恭贺并告捷的,但他心里着实不轻松。

    这话怎么说哩,杨贺父子长时间占据东乡,搞得抚州、南昌两府鸡犬不宁。

    临川县、洪都县税收断绝,官军缩在城里瑟瑟发抖,官员们成天愁眉不展地奏报说“贼势甚大,不可制也”。

    但是人家赵重弼居然出手连战告捷,转眼丢掉的已经收复第五(刚刚收到最新消息金溪县业已收复)座县城了!两千官军加上两千团练竟如入无人之境,看得人眼花缭乱。

    杨缟真不知该恭喜皇上,还是为自己的官运到头而哀叹。他心情复杂、矛盾,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下对面的姬国梁。

    “此人现在可谓春风得意,哼!他一定就等着老夫下台,好自然接手做这个首辅的那天!”杨缟暗自恼火。

    姬国梁兴奋得脸上都冒出光来,余干大捷后,连着五城收复,这不能不让他这个兵部尚书高兴,这是兵部最露脸的时刻呀!

    此刻他正手拈白须,望着天花某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好像根本不在杨缟这里。

    “诸位大人,久等了。”刘太监忽然从宝座后面的夹道出来,他的出现让几位老臣都立身起来,皇帝驾临啦。

    “各位爱卿久等,朕正着急给一位臣工写信,所以耽搁了些实在抱歉!”赵拓对内阁的老大人们说话一向比较客气。

    “臣等不敢劳陛下致歉,陛下日理万机,臣等些许等待本就是应该的。”杨缟等行礼已毕(非大朝会及节庆、祭祀不行三跪九叩,本朝常礼见驾鞠躬作揖于额前即可)后,他带头表示说。

    “哪里,尊敬长者,应有之义。”赵拓说完,示意大家坐回各自位置:“诸位爱卿此来是为了……?”

    “哦,臣等是来向陛下告捷。托陛下洪福,今日收到江西告捷,先说收复进贤、东乡、余江,后又有一信使报称金溪也已经为李丹部属安仁团练使杨乙所克。

    敌守军措手不及被暗夜袭城,斩首四百余,俘虏亦有四百。自此,杨贺已经腹背被围,来路被切断,其覆灭之日不远矣!臣因此捷恭贺陛下……!”另外四位内阁成员也纷纷起身祝贺。

    “朕亦非常高兴,愿与诸卿同喜同贺。”

    杨缟听了这个话心里“咯噔”下子,他觉得皇帝这话表面温度尚好,其实下面却是冷淡的,而且明显人家早已得到消息,所以没有初闻乍喜的表情。

    他不禁瞟了眼皇帝,却又不曾从少年天子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不由地忐忑起来。

    “诸卿,你们来报捷朕是很欢喜的,也很欣慰,这么多时日总算是听到些好消息。看来杨家父子不过尔尔,将帅一换立即就让他扛不住了。哈,朕很期待他被剿灭,听说此贼授首的消息!”

….

    赵拓说着从刘太监手中的托盘里拿起一份奏折:“这是朕来乾德殿路上时,收到的江西布政使石毫密奏,说已经安排六千官军会合丰城,切断杨贺北逃道路,并在山外设伏,专等他钻入笼子!

    赵重弼在后面赶,李丹在南面拦,一起努力将这只困兽赶到官军的笼子里去,然后将大门一关,看他还能猖狂几时!”

    “陛下英明!”杨缟口里随着众人说,心里醒悟原来皇帝是接了石毫的密奏知道这事的。

    “但是诸公,朕心里却高兴不起来。”皇帝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你们好好想想,为何之前官军拿杨贺父子毫无办法,而现在他们几个却能够步步前进、处处凯歌呢?”

    这句话让内阁老臣们坐不住,立即都趴在地上请罪。

    “都是那杨涛坏了局面,大敌当先竟然束手而无一策,此人无能!”崔俊勇道。

    “臣附议,臣弹劾杨涛,身为封疆大吏,耽于酒色歌赋,面对强敌却不能应对,实在误国奸臣也!”

    韩谓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份奏折来高举过头。刘太监忙上前接了,送到皇帝面前。赵拓歪头看看却没有拿。

    “老臣以为仅仅将责任推给杨涛是不合适的,难道我们在座诸公没有责任?”姬国梁忽然痛心疾首地说道:

    “臣以为内阁应该反省自己哪些地方有问题!子曰‘日三省乎己’。我们只有反省自己才能说别人的错误,不然何以服众,何以领率群臣?”

    “嗯,姬大人的态度非常正确,朕很欣赏!”皇帝伸手将他们从地上扶起,又命坐了,这才继续说:

    “姬大人所言,是君子的做事态度。各位都是老臣,是先皇手里用过来的人,就算有错,朕又怎能真地穷究?”他摆摆手制止了老臣们的发言继续说:

    “咱们君臣相得,难为的就是个‘知’字,臣知君,君亦知臣,这样才能得以延续朝廷的稳定和。”他说完看看几位老臣。

    这时候杨缟身上正在冒汗,他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催促我自己站出来担责,然后就这么下台?

    杨缟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自己是这样的下场,他更期待将来能够皇帝下旨致仕,然后赐金还乡。

    不管怎么说也比这样灰溜溜地为失败和用人不当承担责任要好得多、风光得多吧?直觉告诉他皇帝正期待着有人自己站出来承担这一切,但是他不愿意。

    杨缟觉得心头狂跳,后背上冷汗像蚂蚁般流过,他想咽口水,嘴里干干的。茶杯就在那里,但是他不敢动。他就像是只老龟,将头缩在壳子里,一动不动。

    皇帝好像叹息了声,也可能自己听错了,杨缟拿不准。

    他想赌一把,看看自己什么也不说、不做,皇帝能不能把自己这个‘太阁首辅’拿掉,或者一怒之下把先帝顾命老臣打落乌纱赶出去?他觉得皇帝不一定敢这么做。

….

    “行了,大家要反思教训大可以回内阁去聊。”皇帝果然没这样的决心,只听他继续说:

    “朕只是不想江西的情形在别处发生!给各位一个提醒,湖南官军已经进入江西作战,那么苗瑶诸蛮会不会趁此时机作乱?

    大军离境,这样空虚,要是朕早就按捺不住了。各位回去别光想经验教训,还得防患于未然呐!”

    “臣等遵旨!”

    杨缟走出殿门,这才摸出手帕来擦拭额头和两颊的汗水。他站在台阶上望着同僚们的背影出了会神,这才叹息声向宫外走去。

    今天又过了一关,但是还有明天、后天呢?他心里知道皇帝是希望他自己提出下野的,但他品尝了这么多年权力的滋味,怎舍得一朝轻弃?

    首辅大人不知道,皇帝隔着窗棂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从他走下宫殿台阶,直到晓事在宫门外。赵拓轻轻叹息:“权力这东西,难道就这样美味难舍么?”

    五个人,五个老臣竟无一人主动提出辞呈或者揽过所有的责任,就连慷慨激昂起了个头的姬国梁也一言不发。

    哼,这个老狐狸,他这是要别人去冲锋,自己却仍然要留在营里运筹帷幄呀!

    赵拓闭上眼睛做养神状,心里再次盘算了下未来内阁的人选问题。最可能被换下去的就是杨缟、姬国梁和侯燮这三个人。

    赵拓知道,武人这边的心思最好猜,他们无非就是想要个对武人不会过于鄙视的人选来接任侯燮的位置。

    比如武勋家庭出身的翰林院学士、兵部左侍郎古林,或者直接从武人中提拔亦可,比如前军都督,宣慰院学士范大垣。

    这两个人都是北地出身,所以侯燮下去,他的位子仍将由北地人士接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而文人就麻烦多了。杨缟是北地人,姬国梁则出自江南,荆湖出身的韩谓与辽东出身的崔俊勇,本届内阁北地人士占三位。

    现在竞争最激烈的是河南安阳人,刑部尚书仪中生;来自浙江诸暨的体仁阁学士、中书右参议谢敏洪;以及荆湖宜昌人,同善阁直学士,吏部右侍郎郑寿这三个人。

    仪中生资历、为人都不错,他也是三人里年龄最大的,今年四十七岁,正好年富力强!

    可谢敏洪和郑寿这两个人分别代表江南系和川湖系,在朝堂上公开争位互相倾轧让赵拓很是不满,因此他不太愿意让他俩入阁,以避免争斗被带入权力的最高层。

    但是如果不从他两个中取一个,那么还能让谁进内阁呢?这件事赵拓一直没有想好。所以他迟迟没有下决心换内阁。

    但今天他改主意了。与其一下子换掉三个,不如一个个来!而且他也想看看,在自己开始动作后,川楚和江南两大集团必定震惊,赵拓很好奇这两个家伙还能互相斗到哪里去?

….

    这天傍晚,一个消息如天雷滚滚,炸得所有人外焦里嫩:皇帝下旨,翰林院学士、兵部左侍郎古林接任兵部尚书,入阁。

    同时皇帝翻出了以前姬国梁请求致仕的折子并予以恩准,且赐金、赐一子荫国子监,赐车马送归故里。备极荣宠,让姬国梁哭得几乎晕倒在地!

    小皇帝这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连老辣的杨缟也唬得浑身一个激灵。他这才知道自己在大殿里和什么擦肩而过,原来陛下出手的目标竟不是自己,而是自以为得意的姬国梁!

    看着父亲如坐针毡,幼子杨镝忙上前奉茶,并劝道:“父亲也不必这样,无非下野而已。若陛下希望如此,不如就遂了他的心愿。”

    “我若下野,谁来扶持尔等?”杨缟瞪起眼来:“你以为没有老夫在京中,自己便能随心所欲?

    哼,告诉你,那等势力的小人见了,怕会立即蜂拥而起,不但要将弹劾的折子塞满上书房,而且还会将你兄弟三个吃得骨头都不剩!

    呵呵,你以为只是老夫甩甩袖子回乡钓鱼那么简单?”

    “那这、这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杨镝有些不耐地嘀咕了句。

    “放肆!”杨缟拍了下桌子,不过杨镝并不怕他。杨缟老来得子,杨镝今年才满十九,自是从小宠爱有加,所以他也知父亲对自己不过吓唬而已,却从无真行动怒。

    妙在杨镝自己身长、肤白,明眸皓齿,妥妥的一个玉树临风小衙内,加上诗书棋画俱名冠京城,所以今年已经被皇帝辟为翰林院林渊阁侍讲(九品),大小也算个清贵官员。

    他可不怕父亲动家法,刑不上大夫嘛。再不济还可以往太夫人(杨缟的养母)那里跑!听到父亲大喝,他也只是瘪瘪嘴,不再继续刺痛他就好。

    “唉,老夫不是贪恋权位。只是到了这个地步,抽身难啊!”杨缟愁眉不展:“若是不慎,忠孝便难两全!说不得你祖母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时悔之晚矣!”

    杨镝愣了下:“父亲毕竟是三朝老臣,不至于如此吧?”

    “不至于?嘿!”杨缟用手点着门外:“你看那姬国梁难道不是三朝老臣,不是和我一样的先皇顾命?

    陛下不当真时你上多少本折子求骸骨都无用,可若是当真了,随手翻出一本来朱批一笔,几十年的红火就此终结,谁想得到?”他停停压低声音告诉小儿子:

    “从勰(姬国梁字)离京之日你代为父去送他,替我奉上程仪(路费)三百两聊表心意。唉,咱们怕是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才三百两?”杨镝皱眉:“父亲,虽然你俩以前总是吵吵闹闹,可也不是只值三百两的交情吧?”

    “废话!”杨缟冷笑:“几十年同朝为官,何止如此?但不能太多了,有人会看到眼里、记在心上的。

    不信你那天仔细冷眼旁观,看看送行者一个个的嘴脸,然后咱们再看人走茶凉后他们的表现。

    那时你才知道为父为什么害怕离开这个位子,还是修真(杨仕真字)好啊,死在任上,得个鞠躬尽瘁的评语。我要是能像他那样就安心喽!”

    杨镝还不能完全理解老父的心思,不过还是重重点头:“是,儿子到时便去相送姬伯父,就依父亲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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