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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武陵渔父


  刀客自来此结庐住下,每日仅以山泉解渴。适才他瞧见坛中残酒,一时犯了馋瘾竟连看也未看便一口饮下,尝到嘴里才觉味道苦涩不堪,不由心中嘀咕道:“这山野老儿教人琢磨不透,怕是别有古怪。若这酒中藏毒,此时我岂不一命呜呼了?他虽如此想,手却不自主掀开了另一坛酒泥封,顷间一股浓醇酒香扑面而来。”

  “罢了罢了!我这条贱命苟活于世上毫无用处,早死晚死还不都是一样。与其做个馋魂鬼,毋宁饮鸩三百杯!”刀客言中虽饱含凄楚,但他闻见如此美酒奇香,却再难捺住性情,托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几口下去,惟觉这酒初饮则甘之如饴;再饮则芳香清冽;三饮则醇厚无俦;其后更有说不尽的美妙。

  “好酒!好酒哇!”刀客赞不绝口,掂了掂酒坛,已是半坛下肚。这才瞟见坛壁上镌着一首诗曰:

  仰面观虚空自度,离尘抱独更长吟。

  桃花美酒千杯少,竹叶清风一并斟。

  “好个‘竹叶清风一并斟’!”刀客醉意微醺,酒兴大发,拖起坛子翔然一跃,身形好似云中之雁,正落在一片翠竹前面。他把酒坛暂放一旁,手指在腰间一按,铮的一声抽出随身宝刀,便在这竹林之中狂舞起来。刀风过处犹如龙吟虎啸,席卷狂风,掠起满地竹叶,直震得竹林碧涛滚滚、百鸟惊飞。

  猝然银光闪动,一根长竹已被斩为三段。刀客横刀去接,中间一小段竹身正落在刀身。随即他以竹为杯,把酒倒入一饮而尽。

  刀客兀自又斟满一杯,连连称奇:“妙哉!妙哉!这桃花饮微甘,青竹杯微涩,二者相融,方觉此酒更为神妙!”赞罢他竟向竹屋稽首拜道:“多谢前辈相赐美酒!方才晚辈言语多有冒犯,望你老人家见谅。喝了前辈这坛酒,别说你老是什么‘竹仙’,你老就是自称元始天尊、太上道君,晚辈这回也全都信服了!”

  刀客半卧在地,将这一坛桃花饮喝个滴酒不剩。少顷他醉意上头,方要倒头酣睡,忽听天际仿若有人发笑:“你这小子刀法倒颇有些气势,琴艺也算娴熟,只是在饮酒上狗屁不通!照你这等喝法,再好的酒进到嘴里也是白费!”

  刀客半醉半醒,蒙昧中听见有人言语蓦然惊起醉意全无,旋即高声问道:“谁在讲话?可是竹仙前辈么?”他连询数声却不见有人回应,恍惚间竟以为自己醉酒生幻。

  此刻他再难入睡,寻思趁着天色尚早闲来无事,不如去打些山珍野味,回来赠与竹仙前辈,也算报答前辈赐酒美意。想到此处,他便朝竹林外走了出去。行至半途,忽见天边升起缕缕轻烟。于是他登高远眺,望见远方开阔处有一条大江连绵如带。江边一片桃红掩映,炊烟袅袅,好似有一处村落人家。逢此情景他立时换了心思,意想那竹仙前辈在此长居应久食山货,难免口中乏味。若能到村中弄些江鲜回来,顺带打一坛好酒,待前辈日暮而归,与之答谢畅饮一番岂不更好。

  他拿定主意,便健步如飞径向江边奔去。约莫行了十里路程,穿过一处竹桥幽径,忽见一座牌楼上写着“花溪村”三个字。

  刀客心情大悦,大步进了村子。但见这村庄溪渠纵横,阡陌交织。家家门前种桃树;户户窗前晒渔网。沿岸庐舍错落分布;江上渔船去去回回。村民们往来奔走,好一幅热闹景象。时有一位草窗先生作《江乡渔乐图》最能道此间之乐:

  桃花雨歇春潮长,江中鲤鱼随水上。

  香蒲叶短白鹭飞,渔父乘船自来往。

  船头巨罾三丈余,辘轳引缏如引车。

  浪花触船鱼乱跃,儿女相顾争欢呼。

  江头卖鱼朝买谷,晚来还向江头宿。

  老翁不愁儿不啼,新妇船中炊欲熟。

  且不言刀客进了村如何打听到一家酒肆吃菜饮酒。单道这花溪村,乃隶属常德府武陵县。当地人家背依江水而居,多以打鱼为业。若一年当中风调雨顺,村民们自然丰衣足食,养儿育女不在话下。但逢天灾人祸,加之朝廷征丁课税,只怕连温饱也成问题。即便如此,这里村民世居于此,民风淳朴天性豁达,业已习惯时喜时忧的生活。

  然而有一对父子生来并非武陵人士,数年前才来此处安置。这对父子覆姓东方。父亲东方明,为人谦和恭谨,颇有文学。初来时本是头裹方巾,青靴素袍,一副书生模样,望不尽的满面清秀。长居于此后,因迫于生计只得跟当地人学习撑篙、撒网、扳罾、垂钓,混迹日久,如今倒添了几分沧桑容貌。

  东方明看似文弱,却极能吃苦。近年来生活益宽,若遇哪家人稍有难处,更不吝自己钱财劳力,定然施以援手不忘旧恩。其子名唤子墨,虽是韶年之景却明达是非知书懂礼,端的乖巧伶俐,深得村民怜爱。

  如今这一对父子在村中极得人缘。只因听说他父子二人无亲无故,又可怜小子墨自幼丧母,村民们对他俩多有照拂。众人见东方明一表人才,年岁又不甚高,便都要给东方明说上一段如意姻缘,怎奈他始终不肯续弦,此后便鲜有人问津了。

  这一年东方明渔获颇丰,所得江鲜常能卖个好价。这些薄利除了平日换些米酒,余下也能给儿子置办些笔墨纸砚,供他念书识字。

  清明这日,春江水暖,柳树抽芽,桃树飞花。江上风平浪静,景色极美。东方明收拾好长篙、渔网,正欲携小子墨泛舟其上。舟未入水,却听远处有人脆声道:“子墨哥哥,等等我呀!”

  东方明循声望去,一个垂髫女童迎面跑来,脸上浮泛着无邪般笑容。东方明一把抱起那女童,蔼然道:“原来是碧儿,怎么?也要随叔叔去江上打鱼吗?”

  碧儿欢喜的不得了,连连点头:“嗯!我要和子墨哥哥在一起!”

  “这丫头跑那么快,越发不顾你老不中用的爷爷了。”话音来自紧随其后的一个蹒跚老者。那老者腿脚不便,步履却很急,生怕跟丢了孙女。

  东方明盯着老者脚上的半湿草鞋,忧忡说道:“崔九叔,你老怎么也到江边来了?不怕一双寒腿再染了湿气么?”

  “不妨事…不妨事,老拙本想到东方先生家中请先生帮忙代写…代写一封书信,谁知半路却听说先生要出船,便着急赶来了。”崔九喘着气道。

  “九爷爷别着急,慢些说。”小子墨搀过崔九道。

  “这孩子真是越发出息了。”崔九抚着小子墨头赞道。

  东方明颇有不解,因问:“在下与九叔相识多年,只晓得你老是个孤苦之人,从未听你老提起过有远方亲熟,不知这信要寄给谁呢?”

  崔九缓缓道:“我并非想寄信给世上什么人……”东方明听了不甚明白。崔九续道:“这信是要往阴间寄去的。”

  东方明诧异不已,两个孩子听得眼睛瞪老大。崔九叹了口气,直言道:“信是寄给我那过了世的糟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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