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友
容旻冷眸一凝，布满霜雪的长剑轻吟相向道：“不知悔改。”
此剑名为“陆离”，长剑低昂貌，是乾坤界为数不多的带有天生剑灵的剑！虽是冰雪之色，但当初刚出炉的时候，真的是色彩绝丽繁复到窒息！不知道是不是容家的墨水吃多了，没了小时候的活泼，长大了后像极了容家人！变得分外秀气！
论于渊源还跟她有那么几分关系。当初她偶得某秘境之中的一块色彩斑斓的七星锻造铁料，一时间名声大噪，不少名动一方锻造师上门求得锻剑的机会，有的更是仗着资历在门口无理取闹！五星的锻造材料少之又少，更别说这千年难得一遇的七星材料了！
这是锻造生涯中，说不定能炼出带有灵性长剑的机遇，一旦手中有那么一把成品，那锻造名头足以是流芳后世，永垂不朽的夸张！家族的家主心情一好，说不定还给你弄个壁画刻在墙上去！想想死后，说不定还能吃上香火，作为修仙者哪里还有更美的事儿？
不过，那时候她也是个心性大的，仗着有自己家舅舅撑腰，便是对着那些宗师级别的锻造师不理不睬的。有的时候被拉着扯皮扯上半晌，心里边闹的慌：自己的东西就算是拿去给狗做成豪华大床，也轮不到你们这一群老家伙指手画脚的！这个念头一出来，便是来了火，随手便是送给了自己家刚刚订亲的好金兰！
金兰嘛，自然是用来坑的。毫无疑问，商漾莫名被自己家好闺蜜坑了一把……
她家金兰也是个老实的，好东西自然送给自己的未婚夫，只是这七星锻造材料实在是太出名了，出名到好闺蜜送去给未婚夫之后，别人都是以为她清筠灵尊想要……抢自己好金兰的男人容旻？
如今再见“陆离”，商漾眼神之中多了几分眷恋和复杂，只是物是人非，之前不去做不去想，偏偏造化弄人，天地不仁，因果循环，贼老天非要纠缠着她，让她还前世债！
一口气憋得商漾很不合时宜地叹了口忘年气……
“刘汾”也是懒得跟容旻这种“不讲情面”的人废话，挥手便是汇聚周身之戾气，一双墨绿色的尖锐长爪在虚空中划过道道残影，飞身便是冲向了容旻打成了一团！
商漾只觉得眼前一道白色的剑芒一闪而过，向来温雅的陆离瞬间化作一柄冷光森森的杀器！滔天的剑意直逼云霄！
容旻战意凛然，眉头微簇，带着不轻易发现的嘲讽，只是微微下拉的唇角，足以见得他现在的不悦。
“铮——”划破风雪的陆离与鬼爪相撞，爪光剑影，“刘汾”修为跟着容旻差上一个大境界，虽是灵根上占优势，到底是刚刚对着商漾他们放过法阵，更是被灭了不少用来滋养戾气的厉鬼。跟着容旻上下斗法十几回，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白发剑仙持剑迎风而立，居高临下地盯着一脸阴狠的“刘汾”，衣袂猎猎，带着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冷漠和潇洒，就好像是脱离尘世的云彩，浑身上下没有丝毫身为人的瑕疵。
商漾悄悄舒展了一下渐渐可以动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低头抱起了身边一直“盯着”战场的明瞳，放在了自己的衣襟里边，抬头看了一眼上方还在比试的两人，便是嘟囔了一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没心没肺地向着一边找了一个隐蔽之处挪了过去。
“刘汾”被容旻一脚踹翻在地，身为剑修，持剑却是不用自己的剑去对付敌人，这是对敌人最大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剑的一种厌弃！从前与人为善，行乐有礼的容旻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要不是具有剑灵的陆离不会轻易背主，商漾都要以为容旻被人夺舍了！
心中一阵悲哀：这就是灭情之道吗？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容旻这个爱剑甚至会超过自己生命的剑修，对陆离厌弃。甚至就是以前的自己也是丢得一干二净！
“刘汾”眼眸轻垂，在容旻和商漾看不见的角落里，将自己的右手向身后藏了藏，唇角勾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道：“听闻……你和仙师大人是至交好友。”
“她死了，你为何不为她报仇？”
商漾心里边逼逼，傻犊子！
容旻神情淡淡的，不出一言，只是木然地举起手中的长剑，锋芒毕露的剑尖直指“刘汾”。
“刘汾”惨笑一声，道：“也对，你们这些修仙者，修心又修身，讲究那什么因果不染其身的。”转而，讽刺的意味愈加浓烈了，“在我在看来，包括你，皆是一群伪君子！”
那眼神中带着疯狂的热度，“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甚至可以为了她去死！”
商漾听得面红耳赤，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是连带着怀里边的小狐狸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探头伸出小巧可爱的狐狸脑袋看着她，又是一阵飞醋乱飞，那狭长的小眼睛装满了不可置信和哀怨，仿佛在问，“狗子！你变了！你到底外面收了多少小贱人！他们哪里比得上我了！”
被某狐炙热又带着委屈的眼神看得一阵心虚又莫名其妙，弹指顶着那白白软软毛毛的小脑袋，默默地将小狐狸家家地又塞回了衣襟，那家伙被关了“小黑屋”还不安生。不消一会儿，只觉的衣襟被略微地扯动，果不其然地又受到了一记“磨牙杀”！
不得不说，商漾略微有点儿被萌到了……
“哧——”浓烈的而又灼灼的鬼火嘶啸般地奔腾燃烧着。
容旻一愣，眼睁睁地看着“刘汾”双手握上了陆离，一剑穿心！
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容旻，仿佛要在这一刻将容旻的一切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边。下一秒，便是随风摇曳，幽火燃尽便是化为乌有。这一突然的转变让商漾也有一点儿懵。
这……自杀又是什么鬼？
“刘汾”心甘情愿地死在了容旻的剑下，怎么想都有点儿不对劲。就算是“刘汾”拼不过容旻，也不会就这么一了百了。还有那诡异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一股子算计，说不出来的透心凉。就好像是专门等他们一样……
一时间，商漾脑袋里边千回百转，脑袋筋儿都打成结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为关键的，便是这山海山庄，按理说，那邪祟跻身于刘汾身上，邪祟的灵，刘汾的身，最后灭的是刘汾的灵魂鬼火，理应该失去了邪祟灵魂鬼火支持的山海山庄也同样灰飞烟灭！现在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实在让她有点儿想不通。
心情不好，连带着手也是伸进了自己的衣襟里边，撸了两把自己的小狐狸，手上的柔软质地，瞬间让她的心情也是好上了不少。
“多谢昭华……尊者……”商漾抬头便是看到了满身骇人伤势的容戚，扶着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的容因，一瘸一拐，十分狼狈地来到了容旻的面前，连带着清醒过来的水吉，也是冲着容旻十分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只是面容上依旧冷冷淡淡的。
每一个修仙者一旦到了分神期便是有尊号，昭华尊者是容旻身为分神期强者的尊号，到了这个境界，相熟的强者通常都是带着姓氏喊的，免去了尊号。
只是有点儿尴尬的是，容旻未废了修为之前已经是跟着她一样，到达了渡劫后期，那时便是冠以灵尊的尊号，商漾的尊号便是自己家舅舅起的，号清筠灵尊，典雅高大上不做作得要命！同级别的还好，态度亲昵一些，喊一声“容昭华”也不讨人嫌。
可是小辈们就尴尬了，喊“尊者”吧，人家万一想起了伤心事，戳人家心窝子，遇到小心眼儿的，一个不高兴便是暗搓搓地搓磨他们，喊“灵尊”吧，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容家向来棒打这种“趋炎附势”，胡说八道的弟子，反正左右都是讨不得好。还不如不爱说话的水吉来得自在，一个弟子礼便是把沉默话不多表达得淋漓尽致。
总归是灭情之道的问题，容旻冷冷淡淡地瞥了容戚他们一眼，便是转头过去不再言语，瞬间又是寒风飘飘，冷了气氛。
索性，容戚他们貌似也是习惯了容旻的反应，对着商漾温温和和地道谢了一番，那眉眼如画，冰雪消融的笑颜，简直就是容旻年轻时候的翻版！看得商漾一阵好奇，将几人做了好几下的比较。
也亏得两兄弟家教良好，还有救命之恩加持，接受到了商漾火辣辣的注目礼，除了头皮发麻了一点儿，也没有对商漾当场发作起来。
商漾抬头向着他们身后看去，对着容戚他们开口疑惑问道：“商家的那个雅雅呢？”
容戚听到商漾的问话，脸色一黑，低头没有说话。
只有心思简单的容因趴在自己哥哥身上，十分不安生地对着地跺了两脚，愤恨道：“她还能去哪儿？看着那孽畜被你吸引走后，拿着你给的符纸，趁着山海山庄禁制大开，早就跑了！”
讲到这里，容因口吻中多了几分耻笑，语调也是向上拔了拔，“商家千年多么风光，出来个这么丢人的弟子！临危脱逃！”
水吉似乎也是认同容因的说法，垂头低声道：“可笑。”
商漾也没有反驳，只是心里边比着容因他们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这种人见多了，顶多觉得骨子里边发寒罢了。
一双黑乎乎的手伸到了容戚一行人面前，容因不解地将自己手想要放上去，却是被商漾毫不客气地“啪”地一声拍开了。
毕竟是大半个救命恩人，容因顶多就是皱着眉头，问声，“干嘛”呢！
商漾扯了一把脸颊旁的“杂草”撩到了耳后，冲着容家兄弟嗲嗲一笑，“一张神行千里符三千下品灵石，给你们打个折，一共算是九千五百下品灵石好了！”
容因惊呼道：“我们三个人，怎么打折还贵了呢！这都足够买一柄中品法器了！”
商漾不要脸地坑着，“当然是买命钱了！难道说，你们命还不如一柄中品法器？”
容因红了红脸，乖乖巧巧安静的模样，尤其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得让商漾有点儿心里痒痒。
“三块极品灵石。”一边冷漠着的容旻，突然插嘴道，“你的买命钱。”
商漾心里边，瞬间被那一双平无波澜的眼睛弄得抑扬顿挫，一下子熄了火，瘫软成了一团儿，总觉得容旻这个人私底下绝对是一个焉坏，扮猪吃老虎的存在！
兄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失去你的小可爱的！
微微叹了一口气，略微迟疑地问道：“被鬼童咬死的那个……凌姑娘……”
商漾这么一问，容家兄弟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齐齐地看向了自己家的长辈，哪怕目光灼灼，容旻也不为所动，神色淡然，抱剑闭眸不语，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容戚脸上多了几分愁色，道：“戚，会是让容家长辈处理此事的。”
到底是四大仙家的凌家小姐，发生了被邪祟咬死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其他人安然无恙，容家到底要被要个说法，到时候也是会被撒气的。更何况，凌家为功法所束，向来重女轻男，凌家的姑娘个个都是宝贝疙瘩。虽说凌芸儿身死跟他们也没有多大关系，但到底是容家历练堂发布的任务，到底是管制不严，还是蓄意挑拨两家的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还未请教姑娘出处，来日，戚定当携弟登门道谢。”容戚还是对着商漾态度认真地拘了一揖，端端正正，一脸严肃道。
连带着一边的容因也是双脚一跛一跛地跟着自己家哥哥，对着商漾真心实意地拜服。
商漾被这么一个认真态度弄得不好意思了，容家一个两个全都是执拗的性子，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想着身边的容旻，倒是“商漾”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最后缓缓叹了一口气道：“东海晏清城宫家，宫瑜玹。”
容因顿时惊呼道：“你是宫家那个，十六岁的灵寂鬼才！”
天晓得，原本还有一些不情不愿的容因，瞬间化为叽叽喳喳地跟在商漾后面，在那里问这问那儿的问个不停，“你好厉害，比我哥还厉害了！”“之前就想见识见识比我哥还厉害的人了！”“你们宫家人都喜欢这个年纪出来历练的吗？”……
商漾丝毫没有觉得吵闹，反而感觉眼前的少年分外的好玩儿，尤其那一双圆眼，兴奋得红彤彤的脸庞，只觉得手里边痒痒的。
伸手便是在容因惊恐的目光之下，伸手戳中那两枚对称的小酒窝，还乐此不疲地开玩笑道：“跟姐姐回家，姐姐就什么都告诉你！正经的，不正经的都行！”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被商漾一逗弄，红着脸躲在了自己家哥哥身后，还“恶狠狠”地瞪了商漾两眼，只是没啥卵用，而且商漾觉得容因傲娇得可爱。
容戚也是无奈自己弟弟天真烂漫的性子，也是好笑了一阵，转移话题道：“不知宫姑娘为何如此打扮地出现在这里……”
容因还煞是有事地，像是一只小狗嗅了嗅，最后嫌弃道：“好臭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多少天没有洗澡过了！”
商漾无奈地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想的。”
第一次出门历练，原本想搭乘自家独有的传送符阵，去广陵山脉的秘境游历，谁想到宫瑜珏那个坑货前一天，变了阵法，然后她就被送到了乾天界最大的倌郎馆逍遥楼！被一群人当成不给钱白嫖的花痴女！
还有一次，别人为家祖供奉，她倒是好，众目睽睽之下从天而降，一脚“啪叽”踩碎了人家家族重金打造的百花冠！
商漾被坑了多少次，结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仇，自上次把人家的传家灵器，从天而降踢到河海里边去，天晓得她被多少家追杀讨要一个说法！关键是，这一世的宫家父母的性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是为了家族！
从北域出来后，一路落魄至此，说多了都是泪啊！
说多了也是泪，几人刚想要作别，脚底之下一阵动荡，大大的土破浪翻滚着，仿佛有什么潜在脚底之下，随时都能够破土而出。
原本破碎的禁制再一次缓缓凝结修复升起，商漾眼疾手快地便是拉过眼前的水吉，运其功法，向着身后的方向不断倒退着，只见原本水吉所站立的位置，一只硕大的圆头尖嘴的怪物顶开了坚实的土层，露出了一双蓄满恶意的黑色瞳孔。
浓郁的戾气从地底萦绕而出，像是开了锅的热水蒸汽一样，周身的灵气在戾气所出现的那么一瞬间被排挤得连战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恶鬼嬉笑的声音让人的心情紧紧地绷在一起，一时间，遮天蔽日的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咯咯咯……”那孽畜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一样，如铜铃般的眼睛带着诡异色彩，盯着自己眼前的几个小小的人。
只是，这怪物埋了身体在地底，只一颗头颅露出外面，商漾他们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站在孽畜的身上，不安得紧。
商漾轻喃道：“难怪这孽畜临死之前这么恨我们，原来这东西还差一点儿就能够完全脱离山海山庄而存在了……”
容因咬牙骂道：“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鸟不是鸟，猪不是猪的……”
一直不开口的容旻突然开口道：“蜃。”
商漾浑身僵直，就是明瞳扒拉着她衣服抬头对着她舔，都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容旻继续说道：“它在强行吸纳地底下存储的戾气。”
容戚正色道：“前辈有几成把握！”
容旻挑眉，道：“跑吧。”
另外四个人，“……”
商漾定了定神，思索道：“我记得御雷神殿的记载，以前是建立在海上的，凡人建房子，就算是填海，也不可能将这一片的海全都是填了的。”
容戚愣怔了一下，对着商漾道：“打穿此地？”
商漾点了点头，不确定地估摸道：“只要下去了，水吉碰到了水属性灵气，几张符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隧道便是足够了。”
话音刚落，陆离剑光如同耀眼夺目的琉璃般，瞬间风雪千里冰封，整个空间变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就是一旁的孽畜也是被勉强冰封起来。
寒风如同肃杀的刀锋，容旻抿唇，棱角柔和的脸庞微微下颔，一道白芒闪过，一道硕大的长剑幻影从天而下朝着他们的身边自上而下地劈了下来！
商漾瞪眼，“大佬牛逼了！”
“轰！”一阵剧烈的地动，一道如虹的海水自地底深处一涌而出，清澈透明的海水微微洒在商漾的脸庞，灵魂深处在颤抖，强悍的神识瞬间衰弱动荡，整个人便是踉跄地昏迷跌入了涌出的海水之中。
失去重力的身体不断向着黑暗而又幽深的海中落去，沉重的眼皮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阵恍惚间，一道红褐色的身影浮在她的上方，薄唇似是被柔软所触碰，耳边荡漾着悠悠扬扬却是包含思念的叹息，带着无奈隐忍以及一股子齁人爱意的呢喃。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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